第二天:原來我并不是不該存在的人
長大後才理解「不是自己的錯」的往事,那是我26歲后才有勇氣理解的。
我生在一個好多人都會投射羡慕眼光的小康之家。但很多事外人都不知道。
小學時,我爸也許出於工作,或是個人原因(我不知道),他有時會突然失聯將近一天,連我媽都找不到他。我知道她壓力很大,因爲奶奶都會質問我媽沒有顧好她的兒子。作爲從外縣嫁到城市的女性,她沒有親友,我感受到,也能理解她的焦慮。
只記得小時候,爸媽常用方言吵架。比較大聲的對話、不愉快的語氣,可以理解爲是吵架吧?雖然後來我媽總説沒有、那都不是吵架。但當時的我聼得出來,畢竟,小孩都不是笨蛋。
不太熟悉方言,隱約的,我還是聼懂了他常常喊的那句話「我沒錢了,真的沒錢了啦」。不知道他們在討論什麽,但在那之後我都會開始拒絕買玩具,和我認爲也許不太必要的東西,我想減輕他們的負擔,希望他們別再吵架。
最嚴重的一次,不到十歲的我看見我爸擡起了一張藍色小凳子,準備砸向我媽,但她立即喊醒了他。
「哩肖啊!?」
最終,他放下了衝動,離場了。
這是我最恐懼的一次。也讓我後續更小心翼翼、更擔心他們會離婚。
後來,爸爸終於早回家。我會在他們房門外的邊邊,目睹我媽在他洗澡時,偷看他的手機。我…什麽話也沒説,什麽事也沒做,卻什麽也都理解。從小沒有親近親友的我,只能靠自己想辦法和安慰自己。當時常常給自己打預防針,在腦袋裏演練他們離婚的場景,我都會偷偷哭。小學的我一直深信他們終有一天會分開。
就這麽的到了初中。過程中有些事像是凍結了、睡着了一樣。但,初中后的我又產生了新的内耗。我媽看我長大了,開始與我分享更多的故事,我知道她需要一個出口。
當時的我開始相信,還沒離婚一定是因爲我媽太溫柔。她不捨得給我一個破裂的家庭,所以願意委屈自己在這段已經沒有愛的關係裏。認識我媽的人都知道,她溫柔、細膩、慷慨,她很照顧自己的孩子和家庭,她願意付出很多時間。只是,我越了解我媽的過去,我就越認爲——是我成了我媽的纍贅。
她曾有其他條件更優越的追求者,她也有事業心,年輕的她是個有魅力的女性。如果我不曾存在,也許這段婚姻就不會像道枷鎖,讓她失去自由、失去她生命的掌控權。她可以有更多可能性,有商業頭腦的她,也許早已成了企業家。但這個家庭,奪去了她大部份的時間。
其實我好多的罪惡感和無源的自責都是在成長期產生的。曾經的我總愧疚自己沒能讓他們少吵點架。大學剛畢業,就遇到了疫情,暫停鍵終於給了我,和我們喘息的空間。我探索了好多工具和以前學校沒有教的東西。最終,我鼓起勇氣找媽媽談心了。
「你們以前常常吵架,是因爲家裏很缺錢嗎?」
「沒啊,我們從來沒缺過錢啊」
後來才得知,是我媽懷疑我爸出軌,而我爸表示自己沒有多餘錢去養其他人了。
「那你有渴望過沒有這個家庭的人生嗎?」
「?」
她陷入了思考。
「沒有吧?現在的我們挺好的啊」
——我們挺好的啊。
——挺好的啊。
簡單的,知足的。救贖。
我們沒有什麽花俏感人的對話,只是我在那之後,如釋重負。
打開的新視野讓我重新審視,自己那高敏又表達困難下的產物。
原來我不是她的纍贅。
原來我們家,很簡單。
也原來,親密關係,是這麽一回事。
原來他們之間的愛,是一種我還沒理解過的語言。
…呼。
我,終於看見自己身上,那份「内耗」的形式。
也許有些爭吵,不是爲了把人拉得更遠,而是爲了表達、理解,也爲了讓彼此成爲自己的一面鏡子。
出社會后的某天,我媽跟我分享說,她自己過去確實是脾氣暴躁了點,才會導致有些爭吵。雖然她這麽説,但同爲女性嘛,我理解。荷爾蒙的波動叠加壓力時,自己不認識的自己,會像日本的棕熊一樣,突然跑出來讓人畏懼。
很多的輕盈,需要時間。認識自己,也認識世界。
走著走著,有時我會想說一句深深的「謝謝」。只是我不確定我想對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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