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家人的一封信(一):那些我等不到的改變》
這件事大概已經累積五、六年了吧。從一開始,我還會努力跟你討論,即使討論到最後會吵架;到現在,我慢慢變成一種「隨便啦、無所謂了」的狀態。不是因為真的不在乎,而是因為累到講不出話了。今年某個時間點,我又鼓起勇氣,想說再試試看,把心裡真正的感受跟你好好溝通。那次你也承認,你有些個性真的需要改變。我當下其實是有一點感動的,覺得你願意面對自己,是不是代表事情有機會往好方向走。
但後來半年過去了,你還是沒有任何變化。事情仍舊是老樣子。我才慢慢理解,你承認問題,不是真的想改,而是希望用「承認」讓事情看起來有在推動,實際上卻用拖延把責任晾在那裡不處理。那個當下,我心裡真的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
回想五、六年前的我們,我那時候的個性還算積極吧。會期待能和你聊天,也會盡量用比較溫和的方式來理解你的想法。我通常會先聽你說,先理解你是怎麼思考的,「然後」才提出我自己的觀點。我一直覺得,討論就是帶出不同的立場、不同的經驗,讓彼此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其他角度存在。觀點不同並沒有什麼不好,只要不是大錯特錯的想法,其實也能並存。我甚至覺得透過討論,兩個人會變得更成熟。
我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你的很多觀念大多來自(短)影片、朋友的經驗、不知道來源的文章,或一些你覺得可信的來源。裡面有些內容其實是有問題的,我知道,那些資訊你不見得會去查證,但你卻把它們當成準則。每次我和你聊天,只要我提出不一樣的想法,你就會立刻排斥。那種排斥不是溫和的,而是直接抵抗,像是不容許我說出第二句話。然後氣氛就變得很僵、很容易吵起來。最後討論也只能草草結束。
那段期間,我還特地去找書來看,想學怎麼讓別人願意聽我說話。不只是為了你,也是為了讓自己在溝通上多一點技巧。我甚至試著調整說話順序、語氣,想著是不是換種方式,你比較能接受。我的希望很簡單:就算我們的觀念不同,我們仍然能好好聊天。
但結果每一次都失敗。
在這幾年間,只要你又說出一些「奇怪但你深信不疑」的觀念時,我就會先問:「你這是從哪裡看到的?」可是你總是不回答。有時候你突然提出一個計畫,結果再問下去才知道,你其實早就跟家人討論過了,只是因為覺得應該跟我交代一下,才找我講。那些事情有時候是發生在兩個禮拜前,你到那時才說。我心裡的排斥感在那時越來越重。
不只是因為資訊不透明,而是因為我發現:我們的溝通不是「討論」,而是「告知」。你並沒有想讓我參與,只是「補個流程」。
五、六年過去了,每當我再試著和你聊深一點的話題,你的反應只會更排斥。你的表情、語氣、態度,都在告訴我:「我不想聽。」我知道,從某個時間點開始,我所說的話,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
現在的社會本來就容易對立,你的想法也變得越來越極端、越來越固執。以前你至少還願意聽一點不同的聲音,現在幾乎完全不願意。我能做的,只剩下「痛心疾首」四個字。想幫你,但幫不了;想說什麼,但說了只會吵。我們的對話常常變成表面的問候,真正重要的內容永遠沒有討論的空間。
我能感覺到,你可能也覺得想跟我溝通,可是你常常會只提出一個很淺的問題,想用那個問題去涵蓋整個問題的根源。但那樣永遠沒辦法談到真正的核心。我想深入問,你就開始敷衍;我提出不一樣的想法,你就回一句「了解」、「謝謝指教」,語氣裡那個空洞,讓人一聽就知道你其實完全不打算真正思考。
半年前,你突然以「我把家人當陌生人」這句話當開頭,想重啟一次正式的對話。那一瞬間,我其實覺得或許有機會改善。可是討論到一半,你開始否認所有事情。直到後來你才承認一些問題。我那時以為你真的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個性,也許願意面對。但是現在回頭看,我真的太天真了。
你沒有變好,反而變得更固執、更抗拒、更封閉。
寫下這些東西的時候,心情真的很沈重。我很清楚,這些事說出來會像是在揭家醜。家裡的事,本來不應該講給外人聽。可是我又找不到別的方式抒發,不說出來,我就只能把所有情緒悶在心裡。我努力把內容寫得模糊一點,把可辨識的細節都拿掉,至少讓我能用另一種方式表達自己。
只是現在,每次回到家,心裡都會湧上一種說不出的疲倦。除了痛心疾首,我其實已經不太想開口了。常常會想:身為子女,做到什麼程度才算盡力?是不是我能做的,其實也就到這裡了?
儘管如此,我還是會盡量思考,有沒有什麼能改善的方法。不一定要把一切變得完美,但至少不要永遠停在這個僵局裡。只是現在的我,在重新找方法之前,必須先承認一件事——我真的累了,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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