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世界的我

最近睡眠異常充沛。常常在睡夢中體驗另一個平行宇宙中的人生，卻總在醒來的頃刻間回到眼前的人生中，另一個人生的記憶瞬間灰飛煙滅。很多個醒來的中午都在恍惚中追問，“我剛才在做什麼，現在這個我是真實的嗎”？

我最早的記憶可以追溯到一歲以前。每當我跟他人談論起最早的記憶，對方總是半信半疑的狀態，因為大多數人不可能擁有三歲以前的記憶。可我最早的記憶並不美好。當我還在嬰兒的身軀中，被陌生人抱起時，我清楚的感受到對方的靈（spirit）是不乾淨的。是的，在我最早的記憶中，我看見的不是人的臉，是一個個靈魂。後來我慢慢總結出一條規律，如果對方的靈魂乾淨，我並不會有什麼反應。反之，如果那些我一見到對方就用力哭鬧的人，這個人多半不太乾淨。這條規律伴隨了我大半個人生。我至今深信我可以第一眼看穿對方的靈魂，目前還沒有出錯過。

由於這種強大的“識人”能力，也讓我從小深信自己有某種特殊的體質，包括做夢。在我早期的童年記憶裡，我常常夢到自己從一棟高樓上墜落，但總在跌落到地面前的最後一刻醒來。因此，某種恐懼伴隨了我大半個童年，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以這種方式結束生命。但我從來沒有夢到過自己的生命結束，或許有轉機。再慢慢長大後，我開始夢到生活中的各種人，包括喜歡的人、討厭的人、親密的人、遙遠的陌生人。我常常在夢中跟他們有非常真實的互動，或許我喜歡的人並不是什麼好人，或許我討厭的人並沒有那麼壞，我跟他們的關係也會隨著夢中的啟示被改變。夢像是兩個平行宇宙的時空交會處，讓兩個原本不相交的我，在每晚有限的時間內互相訴說生活的奧秘。

我從小就認為自己不會很早結婚，最早也要到30歲。時間就這樣懵懵懂懂來到29歲，談過一些戀愛，自認為受過一些傷害，也給過他人一些傷害。30歲，社會總是賦予這個年齡某種魔法，似乎進入了這個人生節點，一切都會發生改變。人生可能從此變得安定，可能開始擁有一些看破塵世的智慧，可能積累了可以重新開始的勇氣，也可能讓疲倦消磨了志氣。在將要邁入30歲的某一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曾經暗戀多年未果的一個男生。我們在紐約的中央公園散步，周圍滿佈散落的秋葉，我們肩靠著肩，走得很慢很慢。最終我挽起他的手臂，他也未再放開過手。夜幕降臨時，我們漫步到了一個地鐵站。我跟他說我要去參加一個自己行業的聚會。他露出不願結束的表情，問“我也可以參加嗎”。後面的劇情，在我醒來的那一刻記憶就消失了。但是夢裏那種噴湧而出的悸動、思緒、動作和神情，至今都記憶猶新。自那個夢起，我才明白，我從來沒有真正的愛過一個人。也暗自慶幸沒有跟曾經的任何一個人進入婚姻。「30歲便要進入婚姻」的魔咒，就此打破。

我曾經以為做夢是睡眠不好的象徵，一度要去吃藥看醫生。後來的這些年，我逐漸學會與夢裏的那個世界相處。如果說現實世界中的生活像一片平靜的湖面，那麼夢就像一面鏡子，折射出湖底深處的波瀾，潛意識裡的恐懼和渴望，未來的預見，衝破天際的遐想，與未解的奧秘。有時候夢中會出現幾年前曾經夢到過的情境，像拿到一本失而復得的書，翻到書籤的頁面，繼續回到劇情中體驗故事的起伏。或是經歷夢中夢，在夢裡醒來卻仍然在夢裡，直到真的回到現實中。原來做夢也是一個上帝給的恩賜，讓我可以時常窺探來自天堂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