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書記

從前只有回中國時會買書，也不過五六本，多了怕提不起行李，其餘的只好讀電子版。找不到電子版的時候，會向一家設了中文部的市立圖書館提議進一些我想看的書。他們的進書速度不算慢，快則三個月。

等到花兒謝了，或能讀到，或已忘了。很隨緣很有禪意的一件事。

是這一年學會了用中轉網，而且運費還負擔得起，才毫無顧忌地買起紙書來。

只提運費，因為簡體書價格之低（是網店的書價低，實體書店的書價還是挺貴的），簡直不可置信！簡體書從網店上買，大體是繁體書的一半價格，英文書的1/3不到。平均2、30塊人民幣一本，買到4、50的算是明星書，而除非是攝影彩圖冊或絕版了，否則從未見過超過60的。

是因為網店賣的全是盜版嗎？可是那些老字號書局的網店，也是一樣價格啊⋯⋯但我當然是沒有深究——沈默是金，尤其是既得利益者的沈默。

喜歡買書，也喜歡買耳環。一雙銀耳環100多，三四本厚書加起來勉強夠100。還好書是實在夠重，運費貴，總算爭回一點面子。

正買書買的興起，總統大人適時加了關稅。一次找中轉站客服問別的，我隨口提起加稅以後，不太敢多買東西了。客服禮貌道，關稅是按自報的物品價格收的，如果物品價格有誤，可以自己調整。

但問題是物品價格無誤啊，我想。不懂她這樣提一嘴是什麼意思。

過了好幾天才忽然領悟，「關稅是按『自報的』物品價格收的。」她說。

啊？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好羞恥，蠢成這樣，人家指了條明路都不會走；

我好羞恥，貪成這樣，這麼一點小空子都要去鑽。

於是很便宜的書價現在「更便宜」了，都怕過關的時候人家不信，此地無銀地給每一本都備註「大特價！」幸而彷彿是信了，touch wood。

本來嘛，書只是紙而已啊，有什麼可貴的，又不是銀耳環。

在網上買舊書，有時會遇到妙人。有個舊書網店店主，回覆信息奇慢（當然是按國內電商的標準來說，如果是按美國圖書館的標準，那麼他是光速），慢還有理，自動回覆裡說他看書去了。

人家在看書呢，顧客也只好閉嘴安靜等著了。

好不容易他回覆了，我問某本舊書裡的照片清不清晰。他回了兩個字，「還好」。也不知他平常是習慣怎麼用「還好」的，反正我說「還好」的時候通常是不太好，英文裡別人若單說一個「Fine」，那根本是不好得在發脾氣了。

我想請他拍照看看，又解釋那本舊書我已買過另一個出版社的，書裡的照片糊得根本看不清，人臉團團黑墨，只勉強看見一雙眼睛，跟鬼片一樣。別的書也就罷了，略過插圖沒什麼，偏又是張愛玲的《對照記》，不對著照片來讀怎麼叫對照記呢。

如此這般解釋了一番，店主語氣緩和不少，多打了幾個字，「你說的另一本是xx出版社的吧，那本確實不好。」我都不好意思說「確實不好」的那本也是在他那兒買的。

「這本可以的，」他又說。

只能信他，買了。寄過來一看，雖然不是iPhone式的清晰，但至少好友炎櫻是浮誇俏皮的，姑姑是沉穩而嘴角略帶譏笑的，誰看起來都不恐怖。我想張愛玲手上的原照清晰度也不過如此。

發現店主還送了片銅製的書籤，上面簡單刻著網店的名字，「陋室」。挺好看的。從前在他那兒買過幾次書，從來沒送過書籤，不知這次為什麼忽然順手。

不爲書籤，為了照片真的清晰，他沒騙我，上網給他留了好評。雖然他也未必在意，應該又看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