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造成了一个粉红博士后的脆弱与精神崩溃而自杀?(+对维舟评论的点评及其它)

Infj幻琴(秋火)
·
·
IPFS

按:以下这篇简评文章本来根本不打算写——最初大部分其实是5月27日我刚看到署名“科比”的两篇文章(本文里都内嵌了链接)后发在我群里的好几大段感想,表达完之后我觉得应该还是集结成文(因为多年来我非常热衷即兴评论,回想起来绝大多数即兴评论都没有成文、保存下来,这样想就觉得可惜了,所以趁我现在还活着,应该时不时把我的大段发言集结起来,不管像不像文章,起码是我用过心的真实感想)——5月28日我将这些感想集结后就又多想了一些,又添加了一些话,凑成了这样一篇简评(2800多字)。
5月28日傍晚,此文在审查严格的微信公众号发不出来,于是18:36我发到我知乎上,18:49又在我公众号推送了此文开头的一个截图及知乎链接;5月29日上午10:50有网友告诉我,我知乎文章看不到了,当时我看我那篇文章点击4042次,再后来发现可能是被限流了,就是看我知乎主页的人应该还能看到、但文章链接失效了。显然涉及中国最高学府的留美博士后的自杀事件并且直接牵涉有关党委领导的处置方式的事件是很敏感的,而这件事仅仅是初始传播阶段,不论我的评论有多少对错,事件本身应该被更多人看见、反思。所以我决定发到Matters。

这里我再增加两个内容。其一是对看过我文章的某位网友的质疑和疑问的回应。那位网友说,看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使看知情人(即署名“科比”的文章)也说得吞吞吐吐的,还特别疑问何赵祥睿清明节那天为何要去府右街(他这么说我才查询得知:这条路紧挨着中南海,很少有民众接近),他说有没有可能去反映某些具体问题,当然我知道他是在私下猜测,我也私下对他说了一些我个人的猜测,……但关键是,我认为这些细节并不重要,无论他是完全被误会的还是可能有某种想要提交给政府的申诉意见,都不应该受到体制的怀疑和任何惩罚,而且清华的那个党委领导GR都说了“没有人认为你是境外势力,放心,你是安全的”(见我此文里贴出的微信聊天记录),所以政治方面其实不存在争议(当然,如果有自带干粮的粉红冲锋队要来吹毛求疵的“纠察”,那确实可以把任何一个提出意见的公民判为死刑,那就另当别论了)。
其二,我今天下午刚登录Matters时恰好看到我关注的维舟发了相关评论《一个海归博士之死》,他的评论更简洁又更多介绍了何赵祥睿的个人学历情况,是有参考价值的,但有几点硬伤问题不得不说:第一,何赵祥睿的退站是“被迫”的吗?从科比的文章(即我以下文章副标题链接的那篇文章)来看,这是有争议的:清华的导师YK说是祥睿“主动提出退站”的,清华官方调查后也确认了这种说法,但祥睿父母认为他们的儿子是“被逼退站”的。作为评论者,维舟当然可以有自己的推测,但应该说明这一情况,而不是让人误以为“被迫退站”的说法已是不争的事实。
第二,维舟说,系里出具的慰问信不愿承认处理失当,「而坚持原有定性,即他是“受了不良思想影响”。大概在他们眼里,就算自杀,也相当于是畏罪自杀。」——维舟此说恐怕严重偏离了事实,毕竟清华地学系党委书记GR早在4月6日就已经对何赵祥睿说了“没有人认为你是境外势力,放心,你是安全的”(见我此文里贴出的微信聊天记录);另根据“科比”文章,何母确实说过“明明是在他们逼迫退站以及污名化祥睿是受不良思想影响”以及“我们认为,儿子是被逼退站的,尤其是他的赤子之心被否定、被诋毁,被冤屈为受国外不良思想影响的境外势力……”这些话,但这都是何母在巨大悲痛下的一面之词,何的父母极有可能并没有在4月4日至4月7日凌晨3:40那几天充分了解过儿子的情况,相关谈话又没有记录,她也只能是推测。而根据我近二十年来被GA及学校领导累计约谈过几十次的经验来看,这些精明的体制内人员根本不可能一口咬定你是受什么势力影响、也不可能逼供(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政治热情,即使对“维稳”也没有什么热情,最常见的态度就是按章办事),他们更可能是很常规式的质问“你是不是受了境外的什么势力(或直接列举具体名号)影响?”甚或“你是不是受了谁的钱、带着什么任务来的?”(我就被问过很多次这种极为搞笑的问题,我20岁时因参与工人抗议集会第一次被捕被带进派出所时劈头就问这些问题,紧张之中难得的让我觉得好笑)——其实这是专制统治下非常常规的“暂时假设有罪推定”约谈审问方式,并不是定性,但31岁的精英粉红高知哪里见过这种有污人清白意味的架势?所以我其实很理解他感到冤屈、想要自证清白,也理解他母亲说他是“被冤屈”的,但这真的不等于定性——这个词在极其“讲政治”的我国是一个很严重的说法,逝者已逝,请尊重逝者,不要乱说。
维舟说“大概在他们眼里,就算自杀,也相当于是畏罪自杀”——这“畏罪自杀”说法可能来自我同一天发的这篇评论最后一句,但维舟表达的意思和我不同,维舟说的“他们”是指清华地学系的领导们,而我说的是我国的维稳体制将来如果恶毒到一定程度甚至会有人说这是畏罪自杀、而在1980年代以前我国就有这种诛心的“传统”,而现在暂时可能还没有人这样诛心。
第三,维舟把小粉红何赵祥睿说成是“左翼青年”,而且说他「却是一个本着理想去认同底层民众,质疑这一现存秩序的“激左”,实际上更像是一个革命者而不自知」——这属于没有事实根据的政治评价。首先,从哪里都看不到何赵祥睿“本着理想去认同底层民众,质疑这一现存秩序”,这个评价不如说也是维舟的猜想。其次,就算“认同底层民众”加上可能有些政治批评,也远远不等于“更像一个革命者”,这种有点左倾的不同意见者其实是非常多的,假设全中国这类人浮出水面,我估计应该有几百万人,但只是“像一个革命者”的人可能才几百人(也就是万分之一,最多也不会超过千分之一)。而且,我认为把小粉红说成是左翼青年绝对属于大错特错,别看言论话语、思想来源相似或相同,小粉红几乎只关心国家主义或民族主义叙事,即使也许有些关注底层民众,也会很注意维护党和国家的形象、更关心不要被境外势力利用、更关心各种“正能量”及正面宣传;在我看来:不明确表达积极支持劳动者抗争者、不明确表现积极支持社会主义革命者,当然肯定不是左翼青年。虽然我的这些认知相当清楚,也许没什么代表性,但我相信我国大多数认同社会主义的各派系的左翼都不会认为小粉红属于左翼,即使他们各有各的标准。
——以上这些我今天添加的评论确实太多了,但想来还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有时候要透彻地说清不同意见就得那么细致,也因为我认为重要事件的事实甄别是很有必要的(涉及一个人的死亡和信仰的事件,当然也属于重要事件,即使这件事可能注定没多少人真正关注,要不了几天就会被淹没在互联网时代无穷无尽的信息汪洋中)。我确实没有很深入细致去专门全面评述这件事(我说过如果我要认真写一个自杀事件的述评应该会写1到2万字),但我希望自己并不多的相关评论充分尊重了事件本身的分量,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精神信仰。
(2025年5月30日傍晚6点半)


是什么,造成了一个粉红博士后的脆弱与精神崩溃而自铩?

——读《QH博士后何赵祥睿之殇:以死明志背后的惊人真相!》(原作者署名“科比”)有感


读了此文,我一再感想、最终仍在感想的是何赵祥睿同学的脆弱……

尤其是:

“为何他会如此脆弱?”

“是什么,又是如何造成了他的脆弱乃至精神崩溃而自铩?”


我说他脆弱,并不是指他自铩这一结果,而是从聊天记录看出:他全过程(从突发事件起因到自铩不到三天)并不像是受到了重大胁迫的样子,对方(清华地学系党委领导们)并没有表现得气势汹汹,他却提出了退出清华相关学术研究(文中简称为“退站”)、以至于他4月6日晚出现心跳过速而打120急救进医院并且说出“我以后在成都生活 不随便走动 不随便和人联系……好好生活 结婚生子 我不想干大事 我只想教育下一代 我只想结婚生子 当个家庭主夫 煮夫”(见我下面贴出的聊天记录截图)——这不仅表现出惊人的脆弱,更显示出他如同被逼上绝路一般的精神崩溃,而他急救进医院后的这些发言仅仅发生在今年4月4日在街上被盘查事件和4月5日(周六)被合作导师YK约谈之后紧接着的4月6日(周日)晚上8:45~49,7个小时后的4月7日凌晨3:40何赵祥睿同学竟跳楼自铩身亡了。(见此处wx聊天的对方:清华地学系党委领导GR,显得不明就里——确实很奇怪——因为文中提到她是“一位拥有16年学生指导工作经验,且具有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资质的老教师”——我后面还会提到:包括她在内的相关体制的冷漠)

因此,我断言何赵祥睿同学的“退站”举动及其后在4月6日(周日)晚对地学系领导GR的上述发言不但表现脆弱,发生了精神信仰崩塌,也正是这些话语所透露出的心理崩溃使得何赵祥睿最终决心“以死明志”“以死自证清白”。

所以我追问:为何他表现脆弱?又是什么造成了他的脆弱?

我直接说我的感想结论吧:

中国特色的維穩体制及其各级分支、尤其是在高校的分支——清华相关党委组织对待“出事学生”的冷漠的不顾人情的机器化的“按章办事”,是造成学生个体孤立无援、异常脆弱的最大外在原因

然而更深层次的内在原因是:何赵祥睿同学从小到大生活成长在一个被精心保护起来、难以得知社会丑恶、更不知道独立自主抗争的必要性、被包装出了“个人为党为国报效是最好出路”的虚幻价值观的环境里——他如此奋斗努力二十多年,然而一旦他受到他所全心全意信赖的体制的冤枉时,他所面对的体制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坚定有力地站出来让他依靠,没有任何人感受和承接到他那一刻从心理悬崖上的跌落和孤立无援,这才是他精神信仰崩塌的根本内在原因吧!

在一个没有真正值得的社群的情况下,这种貌似为了政治信仰的自铩没有任何积极意义(不论是“以死明志”还是其它动机),它只会是悲剧。

韩国工人全泰壹自铩,是因为他深信他所属的工人阶级一定会继续坚持不懈地反抗、奋斗下去,会有很多同志和后来人受他激励、接过他未竟的斗争努力。

我只佩服这种具有真正抗争意义的自铩,另外我也很同情那些因为抗争或革命运动的蜕变堕落或整个世界变得难以忍受(比如太多残酷无奈的事发生、绝望不断扑灭希望)而自铩的但却并不缺乏勇气的人


而何赵祥睿的自铩,还有以前也有粉红学生、甚或毛左倾向的学生的自铩(我记不清具体信息了,但数年前肯定有过,我曾经几次考虑写点什么),这些自铩是完全悲剧性的——因为都属于注定得不到当事人所期待的“以死明志”型自杀(简单说就是你爱这个党国爱到死,但这个党国根本不鸟你),这种悲剧的精神内核其实是误会、虚妄、错付


很多人肤浅地谈论自铩,看到有人自铩了、逝者又有些思想信仰,就觉得一定是高尚的值得赞扬的——可是这些人有没有负责任地想过:你们这么吹捧这些其实很悲剧性的、根本就是死路一条的精神信仰,是不是在不负责任地鼓励更多人去走上绝路死路、鼓励更多人自铩?(比如这篇署名“科比”的追悼文章《我认识的一位纯粹的青年——谨以此文怀念何赵祥睿同学》此文原发及转发的公众号原文都被见不得光者举爆删除了,只有这个红歌会网站转载的版本未删)


实际上我上述发言很难形成一篇认真完整的文章,我也感觉很难写出认真完整的文章(需要很多心力吧,如果我真的认真写,也许要写一到两万字才够),但是我如今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心力去专门深刻剖析一个距离我如此遥远的人了(想想看:一个党政机关领导干部的儿子、一个根正苗红品学兼优初入知识精英行列的青年才俊、又是全心全意深爱着统治阶级的精英,确实离我非常遥远),虽然我对这一悲剧事件怀有复杂的感想、对他受压迫受冤枉的经历仍有些感同身受的同情[我在比他更年轻时就在学校被统治阶级的各类人才们箹谈施压过很多次,其中最厉害一次有从当地政府到学校的二十多个领导聚在一个会议室里围着批斗、审问我,当时我差一个半月就21岁,事由是我当时声援了被关闭的中国工人网,虽然我因为不抱任何幻想所以比他镇定得多{须知:不恰当的幻想总是使人软弱},但我能够感同身受想象到他受到的心理压力;

另外我更早在高三时就被班主任冤枉是破坏了她的电动摩托车的人,还威胁要把我扭送到公安局、取消我高考资格,她那样冤枉我只因为一年前我确实激烈反对过她专横强势的统治方式,所以我也理解被冤枉的滋味,不过我当时的表现淡定得出奇]、也对其中的信仰之误会和虚妄深感遗憾

自铩的人往往特别牵动我内心,我一直很关注一个曾经很认真努力生活的人会为怎样的想法和事情付出生命,但好像我从未写过完整文章……(十几年前我曾经引用马克思一篇读书笔记写了《论自铩》一文,也是写成“未完待续”的烂尾状态)


但我想还是应该把昨天在我群里的零散感想发言汇集起来,因为我又想到如今是一个整体上空前浅薄(至少自1911年辛亥革命以来如今可谓最浅薄时代)、即使少数认真的年轻人也很容易被浅薄而虚幻(却总是貌似深刻或貌似高尚)的念头左右的时代,我想我这些点评多少是会有点用的。当然这篇不全是昨天的点评,今天我又添加了一些细节的感想。

最后再次强调:

真正能够为之而生、为之而死的信仰确实是很伟大的,但不要一看到有人为信仰自铩了而那个人确实有些好的品德,就想当然认为那个自铩行为及其信仰就是伟大的!

一个为信仰而自铩的人,也有可能完全是毫无积极意义的悲剧;甚至那个信仰本身就是无可救药的悲剧和绝路的一部分!

如果你真的严肃对待信仰,如果你能尊重为信仰而自铩者“把信仰等价于生命”的态度,那就应该严肃考察那位自铩者生前的信仰是值得的吗?是合理的吗?他的本意是向“明志”、“证明”自己信仰——这证明有用吗?

(何赵祥睿之所以被冤枉,而且是走在大街上只因一些口角就被体制内一些人员(警察或川驻京办人员)怀疑成访民——那么容易就被冤枉,正是因为他无条件信任并全心全意支持的党国体制的維穩属性太强、对公民的任意盘查和怀疑太多,这种体制恶毒到一定程度甚至会有人诛心说畏罪者才会自铩——在1980年代以前就有这类诛心的“传统”……还能更黑更丑恶吗?当然能。如果你毫无抗争准备、坚持抱紧幻想,仍然全心全意信赖着…必定还会有无尽的丑恶和精神毒打在前方恭候着你……)

秋林,写于2025年5月27~28日


(本篇字数:2836字)

CC BY-NC-ND 4.0 授权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

Infj幻琴(秋火)2005年至今认同革马托派。做过几年内地工运资料整理。2019年底淡出“廿一世纪元阶段政治”。 一个边缘异类思想者——世俗主流社会中的边缘,在左翼里也是边缘,就是在孤独者里也是边缘。但我相信,边缘者所专注思考的问题,有一天将会是大风暴的中心。 (2025.1.6.晚更新签名)
  • 来自作者
  • 相关推荐

再看何赵祥睿的日记,我的一些联想与深思,含反观自我的省思(2025年6月1日)

从日本“酒鬼蔷薇圣斗事件”联想到各种泄愤杀伤行为(写于2013年9月11日)

“一个中国:五个世界”与极度不平衡发展(2013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