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位時空裡的笑與謊:從〈再見列寧〉反思全球化

錯位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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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全球化變成幻覺的包裝紙

2000年前後,我們讀著 Giddens 和 Friedman,說著全球化如何連結世界、改變地方、打破邊界。我們以為它是歷史的進步,是現代性的升級,是文明的必經之路。那時候的全球化,是超市裡的可口可樂,是麥當勞的薯條,是星巴克的拿鐵,是在電影院裡觀看美國英雄拯救世界。

可誰知道,二十年後,我們站在另一個斷裂現場,看著 TPP 退場、英國脫歐、川普高舉關稅大旗,一切好像慢慢開倒車。比起宏觀的地緣政治與經濟結構,我更關心的是:這一切,在日常生活中是怎麼碎裂的?

德國電影《再見列寧》(Good Bye Lenin!)成了我理解「全球化微觀史」的鑰匙。

《再見列寧》拍攝於全球化正熱的2003年。這部電影就像一面倒轉的望遠鏡:導演讓我們回望全球化剛剛展開時,那些還未被吞沒的生活邊角。從東德媽媽的病房到亞歷克斯的假新聞,我們看見的不只是過去的崩解,也是在審問「未來真的是進步嗎?」。

站在全球化逐漸裂解的現在,回望這部電影,好像充滿著警示的意味。

電影裡,有一幕令人印象深刻:亞歷克斯推著病癒的母親出門,忽然抬頭看見整棟建築外牆被一整面可口可樂廣告覆蓋。對我們來說,那不過是一張大海報,但對母親來說,那是整個舊世界被翻頁的瞬間。

這是一種無聲的征服,沒有子彈,只有碳酸氣泡。資本主義的入侵不是以武力,而是以廣告的語言、消費的微笑、以及被習慣的速度。當亞歷克斯急忙編造「可口可樂其實是東德民族品牌」的謊言時,那其實是一種對現實的溫柔重建。

黃瓜罐頭:記憶的防線

母親醒來後仍活在過去的東德,亞歷克斯為了守護她的世界觀,開始拼湊出一個不存在的舊世界。他翻遍超市,只為找到那罐東德生產的 Spreewald 醃黃瓜。他甚至將西德黃瓜倒進舊罐,貼上仿製標籤。

那罐黃瓜,不只是食物,它是對抗歷史進程的據點。看似滑稽,卻是極為深刻的記憶保衛戰。

我也曾在台北街頭,尋找童年在柑仔店買的零食。那是不同於便利商店的滋味,是某種不被市場邏輯制定的節奏。東德的那罐黃瓜,像我記憶中的沙士糖一樣,是文化與時代的標本。即使找到了沙士糖,卻似乎不是當初的那個味道。

當我們說「全球化」時,往往以為是在談世界的事,但其實是在問:「我們願意讓多少距離被抹平,又願意讓多少差異被保留?」從標準化到碎裂,全球化並不是一種共識,而是一場來自資本、科技與行銷團隊,強勢推動的商業經濟。

 小宇宙裡的反叛與修補

我並不喜歡全球化,覺得它像是一張沒問過我們意見就貼上的藍圖,它讓世界變得更近,卻也讓記憶變得更遠。

如果未來能夠變得不是只有一個中心發光,而是無數個星點在不同節奏裡閃爍。有的地⽅快,有的地⽅慢;有的擁抱機器,有的守住手工;有的連接世界,有的回到村落。

在這個碎裂的後全球化時代裡,我想靜靜活出一種不那麼標準、卻很真實的小宇宙。

就像亞歷克斯為媽媽製作的黃瓜罐頭——一個仁慈的謊言,也是真實。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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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位的旅人把自己安置在現實世界的邊緣地帶,在人群裡微笑得體,卻有條無形的線,不是故意的防備,而是一種來自靈魂最深處的自我尊重。 在理性的保護殼裡,仍渴望自由與飛翔,想要的是有風、有距離,卻不失連結的靠近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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