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荒唐,荒唐的清醒
太可惜了,天亮散場的時候,看笑話的觀眾沒有拿到他要的答案,便生氣的悶悶的自己走掉了。。
睡得少,卻沒有換來應有的軟弱。
我半夜翻來覆去,明明數了三百個數字,還是熬到了凌晨三點才閉上眼。手機的光亮在黑暗裡像一個不肯退場的角色,硬是逼我睜開眼睛,確認沒有訊息,卻又無故把自己拖進一場空白的對白裡。照理說,這樣的夜晚應該換來一個沉重的早晨,眼皮該垂,肩膀該散,語氣該低落。但事實偏偏唱反調,天剛亮,我的精神好的很,像是有個無形的發條硬塞進體內,把我擰得筆直。
誰會因此失望呢?也許是那個盼著看我疲態的自己;也許是期待一場軟弱的觀眾。可是,沒有軟弱可看。舞台還是亮的,我不得不上場。
精神抖擻,這三個字,像一個臉譜。我戴上它,就必須把眼睛睜大,把聲音放亮,把腳步踩得鏗鏘。可是我的身體知道真相:脊椎有一點微微的顫抖,指尖觸到冷水時有一瞬間的空白,呼吸偶爾打滑,像漏氣的樂器。
捷運上,我把自己擺得像雕像,專注地盯著車窗倒影,生怕下一秒有人看穿。隔壁的乘客打著哈欠,與我形成一種奇怪的對比,他才是符合邏輯的人,而我這樣清醒,反而顯得不合時宜。
朋友偶爾也會說:「你看起來好像沒睡,但又好像睡了十個小時。」這句話一半是讚賞,一半是疑問。我只能笑著回答:「可能是演技吧。」說完這句話,我甚至覺得自己真的是在舞台上,一個角色,靠著硬撐,表現出過度的生氣勃勃。觀眾看見的,不過是一張強行抹亮的臉。
投射與小劇場
(1)雲的走位
窗外的雲,不是雲,是慢吞吞的群演。它們一團團拖著身軀,像排練太久、腳步沉重的演員,還硬要裝作悠閒。觀眾席裡的我忍不住想替它們喊卡,可導演也是我自己,只能默默忍受這場冗長的場景。
(2)咖啡的道具
咖啡杯是唯一能穩住我的道具。手心扣著陶瓷的溫度,才覺得自己還算活著。啜一口,苦澀就是台詞,熱氣就是背景音。沒有咖啡,獨白就顯得蒼白。每一次舉杯,都像對著不存在的觀眾鞠躬。
(3)手機的暗號
手機響起通知聲「叮」。
那不是單純的提醒,而是舞台上的燈光暗號,提示我該進下一場戲。哪怕只是快遞出貨通知,也能被腦子放大成劇情轉折。心跳無故加速,仿佛全場正屏息等待我回覆。荒謬,但沒有這些荒謬,戲就沒法演。
(4)誤讀的對白
一條訊息被誤解,就像演員念錯台詞。對方的語氣明明中性,卻被我腦子裡的評審團曲解成冷淡、敷衍,甚至帶著隱藏的諷刺。於是整場戲立刻改調,氣氛壓抑下來,好像世界真的跟我作對。可仔細想想,哪裡有對手?只有我自己在拉布幕、轉燈光、調整音響。
(5)評審與觀眾
我的世界裡沒有真正的觀眾,只有一群虛構的評審。他們有時嚴厲,挑我每一個眼神的瑕疵;有時慈悲,好像隨便就能原諒。可不管怎麼樣,他們從不退場。長椅總是坐滿,哪怕我只是靜靜地喝水,他們也要給出一聲咳嗽、一聲乾巴巴的掌聲。這就是投射吧:我把一點點情緒放大成一整套舞台裝置。沒有他們,我可能就睡著了。
「你這樣下去會倒的。」我回答:「不會,這是訓練。」他不信,卻也無法再說什麼。因為在他眼裡,我確實精神奕奕,不像一個缺眠的人。「你是不是偷偷打點滴?」我也順勢笑回:「對啊,打的是咖啡因跟幻覺。」大家哄笑一場,沒人追問。笑聲一停,我卻聽見自己心裡的另一句台詞「幻覺,正是。」
在別人的眼中,我的清醒是一種奇特的狀態,介於健康與崩潰之間。有人羨慕,有人懷疑,有人乾脆裝作沒看見。每個人的反應都成為我的劇情素材,回到腦子裡重新排演。外界越是無所謂,我的舞台就越是需要繼續上演,否則我就必須承認,這一切真的只是疲倦的幻象。
「你不怕哪一天突然垮掉嗎?」我笑著說:「那正好,劇情需要一場意外,觀眾才不會睡著。」這句話說得像玩笑,可我知道自己是真的相信:崩潰也能是一個橋段。
我想像那一刻:身體徹底拒絕,台詞斷掉,燈光熄滅。觀眾席裡一片寂靜,評審團不再咳嗽,沒有掌聲,什麼聲音都沒有。那是戲劇的空白,但空白也是結構的一部分。崩潰不是結束,而是舞台短暫的暗場。
可是,人為什麼要這樣編排?為什麼要把每一個失眠的夜、每一個清醒的早晨,都硬塞進舞台的框架?也許因為如果不這麼做,生活就只是毫無意義的時間流逝。把它演成戲,才有存在感,才有觀眾,哪怕觀眾全是自己捏造的。
也許這就是投射的危險:我賦予世界的角色太過精細,連自己的疲憊也成了一種演技,而不是信號。當疲憊本身也被表演化,我就失去了判斷,分不清什麼是真正的疲倦,什麼只是演技的殘影。
然而,舞台還亮著,燈光依舊灼眼。只要這光還在,我就不得不站著,張開眼睛,說出台詞。精神抖擻是一件荒唐的外衣,可它已經披在身上,無從脫下。觀眾或許只是影子,但影子也會拍手。於是我繼續演,直到幕布自己垂下來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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