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問問它,不是每件事都非得有意義-專訪163braces 談首專《海螺記》

和採訪當日的天氣一樣,陽光稍刺眼,人們忙著想躲進室內,不太容易去注意自己腳下、身後的陰影。去年(2024)偶然在淡水雲門劇場準備看Cicada演出時,見到163braces(朵芸)被粉絲認出,要了合照,還小聊了一會天。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沒有對話,只是擦肩而過。
莫名其妙從自己觀察到的無聊小事,意外開啟了和朵芸(她喜歡這樣稱呼她)的對話。
「我很喜歡Cicada!老實說我很喜歡沒有人聲的歌,甚至有時候覺得人聲蠻吵的,就連自己做出來的歌也會這樣想。」朵芸說:「像這次專輯有些只放一點Vocal聲音的歌,做完後我甚至去跟編曲老師說:『啊可不可以都放這樣的歌就好?』」
「有時候會很討厭自己的聲音。」她說。
一聽內心驚訝,連忙追問:「可妳以前讓大家記得的方式是翻唱,就是用妳自己的聲音呀?」
沒想到朵芸回以燦爛的笑容,說:「我覺得我很矛盾。有些歌我很喜歡,但沒有把它翻唱出來,呈現出來的也只是我能力所及的事,不一定是我最愛的。」
她回憶過去翻唱了很多方大同的歌,但其實對當時的她來說太難了。也提到自己很喜歡King Gnu,在他們還沒大紅前就想挑戰翻唱〈白日〉,但力有未逮,只能硬捏了一些和弦,便輕妝開直播自彈自唱給粉絲們聽。
那是早期她在網路上爆紅時給大眾的形象,一個不特別妝髮卻如鄰家女孩般和粉絲閒聊互動,偶而唱歌,卻總不忘認真一則則回覆粉絲們的問題。而讓她真正「出圈」的,是疫情時錄了一段只有十秒的「我也是」影片,意外被各大知名YouTuber爭相模仿,但最後不走搞笑、無厘頭路線,而是踏上了音樂這條路。
這時朵芸出聲,稍微修正筆者對她的印象,說:「確實我的存在某部分來說沒有觀眾就不成立,但我不是一開始就奔著音樂而去的,因為我沒有『想要站在舞臺上成為巨星』之類的想法。」
「因為以前只是興趣嗎?」我問。
「我覺得甚至連興趣都沒有,應該就只是一個閒暇娛樂。」朵芸說:「當然我也有想要被看見的心理,但當時也沒有這麼積極,想發就發,會看到就會看到。」接著她低首,目光貼地,思量了一下和我說。
「其實我很害怕認真投注任何一件事。」
因為得失心重,於是就讓它輕輕地,這樣如果沒結果,自己也不會那麼上心。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深聊她帶來的首張專輯《海螺記》,與前一張2023年初試啼聲的EP《filter》相對照顯得「安靜」許多,但仍沾染些許前作痕跡。只是專輯更大一部分是被潮濕氛圍,並帶有些危險、陰暗感的電子聲響覆蓋,在那之上演出一段段對生活、對感情、對某些故事有感,卻不願說明白的內容。以「成人版童話故事」為基底,形塑出一張少女奇遇卻也致鬱的作品,而這篇文章,便是讓這名少女緩緩踏上地面,觸碰那片把她推上沙灘的海。
給大家看看我的「陰暗面」!-從矛盾開始的創作之路
「這樣,成名之後到妳之前發了EP那段期間,應該有很大的不適應吧?」延續朵芸害怕認真投注一件事的話題上,筆者順勢問下去。
「非常巨大!因為就好像要跟大家說『妳很認真在做這件事!』所以就變得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找到自在的狀態。」她說:「到現在可能都還有一些。」
和她外在所表現的樂觀態度大相逕庭,尤其在看過去EP發行時受過的專訪,除了活潑外,更被冠以古靈精怪的頭銜,連做鬼臉也願意,作風大膽的印象到如今採訪當下,那種敢說、愛笑的性格仍看得見,唯獨當天意外的收穫是,在面對許多突如其來的疑問時,她總能稍微理出些脈絡回應,認真和玩鬧總能在一句話之後迅速切換。
「我覺得活潑跟我的人格特質也有點關係。其實我有點害怕冷場、怕大家尷尬,所以我會不由自主地去遞補那個緩下來的空間。」朵芸繼續說:「我覺得不能讓這個空間太過低靡,所以這也可能是為什麼以前能直播一個人講兩個小時吧?」
旋即她喘了口氣。
「不過最近在重新整理這些情緒的時候,包含專輯發文、社群經營,我感受到大家對我的專輯和人設理解上有很大的落差。」簡單分享幾則粉絲們的反饋,依然閃著對事物感興趣的笑顏,隨後突然和我介紹一件最近認識到的新名詞。
「你知道有個名詞叫『潮汐鎖定』嗎?就是因為在自轉、公轉引力下,讓月球只會有一面面向地球。」朵芸接續著說:「我覺得自己和觀眾蠻像這種感覺的,好像這段關係久了,有羈絆的前提下只能展現他們喜歡的面向。當然這沒有任何人強迫,單純是因為那個引力,你聽得到他們的期待,所以想要回應這個期待,是很下意識的。」
專輯當中也放入了〈潮汐〉這首歌,她將這種拉扯的美感體現在關係的糾纏之中,是《海螺記》中唯一用層層推疊的編曲方式進行,締造海浪被重力拉引的龐大與深不可測。
「這首歌是找了浩瑋的大學同學明凱來當共同製作人,我覺得他的加入對我這張專輯很重要,後來配唱也找他,我們聊得很投緣。」朵芸說,明凱過去在男友李浩瑋另一組樂團MONO(現名「火箭貓」)擔任吉他手,其實攤開專輯credit來看,另一位編曲師仁翔在李浩瑋個人第二張專輯《Fly Machine》也擔任數首編曲;時常在現場擔任她演出鼓手是福夢樂團的鼓手王晧;〈沒有人回答的問題〉共同製作人肯鄧 Ken Deng因為同公司,彼此也常常合作...從這些名單不難看出他們已自成一方強悍的製作團隊。
「我後來發現,能力固然很重要,但溝通在同一個頻率更重要。」朵芸接著說:「像我們溝通編曲時全部都是用畫面。」說完露出燦笑,因為她明白用形容畫面而非專業術語的方式溝通製作,對外部人員來看非常詬病,一不小心彼此認知不協調,作品就會來回拖沓許久。因此她連忙補充:
「雖然是男生,但他有很細膩的面向,可以捕捉到女生的理解。而且他非常認真想進入我的想像世界,他覺得我的場景是日式庭院,有制定規則,但住起來是舒服的。然後我們還一起設定出浩瑋的世界觀,說他內心是一片廣闊無際的非洲大草原,他本人就是獅子!找來的團隊成員都必須是能在非洲草原生存的生物!」朵芸興奮地和我形容,說明凱就是既能待在日式庭院,也能在非洲大草原生活的人。
當然,〈潮汐〉算專輯當中的特例之一,相比上張EP《filter》電子氛圍多,《海螺記》整體聽來明顯安靜了許多。
「很多歌手都會在作品中嘗試創新,但我覺得妳好像不是想突破,而是在調整成妳自己也舒服的地方。」筆者提問。
「確實安靜非常多。」她自承:「就像是月球的另一個陰暗面。」

「所以這樣的安靜是現在的妳最舒適的狀態嗎?」筆者追問。
「看到我活潑是因為大家都在,我想要維持。但其實我有很大的面向是比較偏陰暗的樣子,所以你剛剛說『調整』蠻好的,我確實沒有想要創新,至少目前的我沒有,只是想把我的另一面轉過來讓大家看到而已。就僅此而已。」
脫離引力軌道,朝月球的陰暗面飛去,我們看到的是「門縫後的光」。那是朵芸小時候夜晚在床上還沒睡著時,看見臥房門底下留出一道透出光的縫隙。她笑稱通常都是用那道光來判斷父母會不會進來,手機要趕緊收起來。但真正令她印象更深刻的記憶是,他們似乎總會在外面吵些大人們的話題。
透過門縫的光,她似乎也感受到了父母的另一個面,過去因為全家人需要長期輪流照顧奶奶,時間一久,難免因疲憊而浮現些許情緒,但愛又依然存在,所以當奶奶離開後,能看到他們既堅強、悲傷卻又如釋重負的複雜情緒。這樣的矛盾,朵芸稱像一堆色塊,於是寫下「是淚水還是喜悅的殘響 是淚水還是凝聚的悲傷」這句歌詞。
「有趣的是,這首歌類似Intro,會做得相對更自由、沒有框架,我覺得這首歌是自己最自由的樣子。」
究竟是再次用作品做出內心的矛盾?還是希望聽過一輪後再回到〈門縫後的光〉,會真正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呢?至少朵芸很勇敢地自揭陰暗面,在音樂中享受自由。當然,她為了首張專輯,勇敢的不止一面...(更多)
.攝影:三倍(@404_face_notfound)
.場地:旅居文旅-松山機場館(@hubhotelstw)
.完整專訪文章:https://songstoryworks.com/singer-topic-163braces-hairochi/
.歡迎追蹤IG:https://www.instagram.com/songstoryworks/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

- 来自作者
-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