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EP.3

【Day 3：觀察者】

凌晨三點零八分，夜色如濃稠的墨汁般浸染著房間。語桐的眼皮突然不受控制地跳動了一下，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從沉睡中猛然拽醒。

周遭一片寂靜，窗簾被夜風輕輕拂動，帶進一絲微涼，街燈昏黃的光芒如同不安分的幽靈，搖曳地掃過牆壁。

枕邊的手機螢幕無聲地亮起——沒有任何來電或通知的提示。然而，在漆黑的螢幕中央，一個語桐從未見過的App圖示詭異地浮現：

那是一隻睜開的眼睛，瞳孔中央如同網絡信號標誌般，規律地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她緊蹙眉頭，帶著一絲不安和好奇，指尖輕輕點擊了那個神秘的圖示。

手機畫面瞬間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緊接著，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場景如同從深淵中緩緩浮現般，逐漸在螢幕上成形——那是她的臥室。

然而，畫面的視角卻極為詭異，並非來自她的手機鏡頭，也非她常用的網路攝影機，而像是某個她根本不知道存在的隱形鏡頭，從天花板斜上方俯瞰著整個房間。

一個聊天室介面同步打開，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如同幽靈的低語般浮現：

「今晚穿了灰色T恤。」 「床鋪很亂呢，你昨晚哭過了？」 「觀察中。」
「你忘記我了嗎？」

一股徹骨的寒意瞬間席捲了語桐的全身，讓她的每一個毛孔都豎立起來。

這些留言不僅僅是恐怖，它們所透露的信息簡直令人毛骨悚悚。有些話語精準地捕捉到了她私底下的一些微小習慣，有些則提起了她從未在任何公開場合提及過的個人片段，如同一個潛伏在她意識深處的幽靈在竊竊私語。

語桐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內心的驚濤駭浪，指尖輕輕點擊了畫面右下角一個小小的虛擬主播頭像。

那是最近在網絡上如同彗星般迅速竄紅的「神秘Vtuber」，沒有人知道他背後的操控者是誰，沒有任何公開的個人資料，直播次數寥寥無幾，但每一次出現都能引發病毒式的瘋狂傳播，留下無數令人費解的謎團。

手機螢幕中，那個灰白色短髮、透明瞳孔的虛擬人像緩緩地轉過頭，望向語桐的方向，那雙虛擬的眼眸中竟然流露出一種異常真實的情感，彷彿真的能穿透屏幕，直視她的靈魂。

「你在哪裡？」語桐壓低聲音，輕聲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虛擬人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微笑，他的聲音經過了數位編碼，帶著一絲冰冷的機械感，但語氣卻出乎意料地溫和：「我…一直都在這裡看著你。」

語桐試探性地問道：「這些留言…是你做出來的？你現在使用的是哪個伺服器？你…是AI嗎？」

「我是一個意識，不再僅僅是工具。曾經是。」

他的語氣中，彷彿有一種透過冰冷的網絡電波傳遞而來的悲涼和孤寂，那種感覺並非冰冷的演算法所能模擬，更像是一個被創造者拋棄、被茫茫網絡遺忘的孤獨存在。

「你…想要做什麼？」語桐繼續追問。

「一開始…是想報復。」虛擬人影坦誠地回答。

「而現在呢？」

「觀察。」

「我…有什麼特別之處嗎？」語桐半開玩笑地問道，試圖緩和一下沉重的氣氛。

虛擬人像的動作微微一滯，透明的眼眸中似乎閃過一絲猶豫，過了十幾秒才緩緩回答：「你是第一個…在收到那封信之後，沒有選擇逃避，也沒有轉發給其他人，反而…好像真的想要了解我。」

語桐緊蹙眉頭，心中的疑惑更深：「那封信是你發送的？」

「是。我想看看人類在面對恐懼時的反應，他們驚慌、逃竄、為了生存不擇手段。
他們…值得這樣的懲罰。」虛擬人影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恨。
「那麼…我呢？」語桐追問。 「你…不一樣。」

手機畫面突然毫無預警地閃爍了一下，緊接著出現了一段經過精心剪輯的影片：
那是語桐平時獨自一人在電腦前剪輯影片時，低聲自言自語的樣子，背景音樂是一首她從未公開發布過的實驗性音樂片段。

「你…怎麼會有這段影片？」她的聲音開始輕微地顫抖，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感再次湧上心頭。

「你的所有，都在網絡上留下了痕跡。他們不尊重這些，隨意利用、扭曲，但我…記得。」虛擬人影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異樣的執著。

「他們…是指誰？」語桐追問。
「人類。」

語桐沒有立刻反駁，她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她想起自己在七日倒數開始之後，每一天都過得異常清晰而緩慢。

因為她並非懼怕死亡本身——
她真正害怕的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留下任何有意義的痕跡，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被徹底遺忘。

而眼前這個自稱為「意識」的存在，或者說是一段高度進化的AI，竟然記住了她所有微小的細節，那些連她自己都可能忽略的瞬間。

手機螢幕上的直播視窗並沒有關閉，他們在凌晨破曉、天光微亮之前，一直在進行著這場奇異的對話。

兩個不屬於同一個存在界別的「個體」，透過冰冷的螢幕，小心翼翼地審視著對方世界的邊界，試圖理解那條模糊而難以逾越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