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同性恋系列小說連載|《鄰家隔壁:林朗與啟宏》

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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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為第3–4頁,建議從〈1/12〉起閱讀)這是一段從平凡日常中滲透出的情感故事。沒有激情四射的開場,沒有誰先愛誰,而是隔壁的鄰居,慢慢地、無聲地走進彼此心裡。啟宏與林朗的世界,在陽台的牆、孩子的笑聲、和午夜的寂寞中,漸漸交疊——或許,我們每個人,都曾是他們其中之一。🧷 本篇延續上集,描寫兩人情感進一步靠近的日常。⚠️ 本文涉及同志題材,請尊重並用愛閱讀。

第三頁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但身體總是比腦子誠實。

每到星期五早上,他總會剛好、恰巧、自然地坐在陽台吃早餐。一片吐司、一顆煎蛋,一杯不加糖的咖啡。

有幾次,他真的聞到了那氣味。熟悉、黏膩、讓人想裝作沒發現的那種氣味。它隨風飄來,像是不請自來的祕密,落在他鼻尖。

啟宏從不知情,或者裝作不知情。兩人偶爾點頭招呼,語氣平淡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陽台間的那堵牆,也像多出了一道不敢跨越的界線。

直到某個平凡的星期三。

那天早上,林朗去了小區附近的咖啡店工作。他帶著筆電,點了杯手沖,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那間托兒所,孩子們在院子裡奔跑笑鬧,小珊正蹲著安撫一個哭泣的小孩。

他一邊看畫面發呆,一邊試著修改設計稿,忽然,一個男人走進了畫面——高壯、有點帥氣,穿得體面,像是哪個小孩的爸爸。他湊近小珊說了幾句話,小珊笑了。

那是種不一樣的笑。

不是對小朋友的笑,也不是對丈夫的笑。

那男人說了些什麼,小珊輕輕打了他一下肩膀,然後低頭笑著搖頭,像是害羞。

林朗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看。他把視線轉開,卻無意間撇到了咖啡廳另一個角落。是啟宏。他也目睹了這一切。眼神和林朗對上。

林朗趕緊移開視線,喉嚨乾了乾,裝作在翻頁。他盯著筆電螢幕,卻什麼字也沒進腦子。他能感覺到啟宏還在往外看。

他的手指在杯緣繞了幾圈,終於還是沒忍住,又偷偷望了過去。

這時的啟宏,已經走了過來。

他坐在林朗對面,手裡拿著剛買的冰美式。語氣一如往常地懶洋洋,眼神卻比平時認真些。

「剛才看你坐這邊……過來打聲招呼。」

林朗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你也在這邊喝咖啡?」

「嗯,偶爾會來。」啟宏抿了口咖啡,目光掃過窗外,停在托兒所前那個身影交纏的位置,然後又看回林朗。

「剛才……你有看到吧?」

林朗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是說……小珊那邊的事。」啟宏語氣低了些,像是怕被誰聽見。「我不想讓豆豆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其他鄰居也好……反正,就是……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保密?」

他語氣裡沒有強硬,也沒有哀求,只有一種淡淡的疲憊。

那種「我已經受夠了,但還是得撐著」的疲憊。

林朗看著他那張平常總是吊兒郎當、此刻卻明顯失了神的臉,點了點頭:「……我不會說的。」

啟宏鬆了口氣。

然後他靜靜坐了一會兒,兩人都沒說話。窗外陽光正好,空氣裡飄著淡淡的咖啡味和木頭的暖香

———————

三天後的晚上。

林朗坐在床邊,房間只有手機螢幕亮著,照在他臉上像一層幽靈色的薄膜。他滑著社群,看著一些根本不想看的東西,只是手指停不下來。腦袋空空的,像被一個無聲的黑袋罩住了。

直到聽到「咚咚」的聲音。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或是哪個夢裡殘留的錯覺。但第三聲響起時,他的肩膀猛然一抖,心臟莫名一緊。

穿著睡衣走去開門,門外站著——

啟宏。

寬鬆的T恤掛在他身上像快要滑落一樣,睡褲沒拉好,腳是赤的,頭髮亂翹,像剛從夢裡逃出來的樣子。

「我可以……進來嗎?」他低聲問。眼神沒看人,像是怕見光的獸。

林朗愣了一下,然後輕輕點頭:「……你沒事吧?」

啟宏沒答,只是吸了吸鼻子。林朗這才注意到他眼角泛紅,像憋了太久的情緒快要溢出來。

他輕拍了拍啟宏的肩,把人讓進來。

飯廳的燈還沒關,橘黃色的光落在地板和牆角,有種溫暖過了頭的感覺——像不小心裸露的柔情,讓人沒地方躲。

林朗拉出椅子:「坐一下吧。要喝點什麼?」

「有酒嗎?」啟宏問,聲音沙啞。像是嗓子刮過什麼東西後才說得出來。

林朗點頭,從櫃子裡倒了點威士忌給他,自己也倒了一杯。兩人對坐著,一時沒人說話,只聽得見杯壁輕觸的聲音。

啟宏喝了一口,像是在找勇氣。然後開口:

「我不想一個人在家……我真的快憋不住了。」

他的聲音像突然裂開的布,帶著一種破碎又克制的急促。

「她今天又過去了。說是帶豆豆去閨蜜家過夜。」

他笑了一下,那笑容苦得像在喝鹽水。

「但我知道。真的……我都知道。」

林朗坐在對面,看著他那張總是帶笑的臉,此刻像被什麼東西抽乾,只剩下陰影與微顫的下巴。

他想開口安慰,卻不知道從哪一句開始。只能用那種幾乎讓自己都不信的語氣說:

「也許……只是誤會?說不定真的只是去……」

「她的閨蜜出國了,三天前我才送她去機場。」啟宏打斷他,眼神沒有起伏。

像是在陳述天氣,或超市的特價商品——平靜得讓人心疼。

林朗啞口,低頭抿了一口酒。喉嚨發熱,但心底卻一陣冰涼。

「我們以前也沒怎麼談戀愛,就……順著走了。」啟宏忽然說,聲音低到像怕驚動誰。

「結婚、生孩子、買房,她忙她的,我開我的店……原本以為這樣就是生活了。也沒想過什麼激情、什麼夢。日子安穩,豆豆長大……這樣就夠了吧?」

他轉頭看向窗外,像在對那片夜色說話。

「結果那個男的出現了,是她的初戀。剛帶著女兒回國,說什麼……女兒剛失去母親,需要人照顧。」

他的手輕輕摩擦著酒杯,像是用那動作壓住整個崩潰的念頭。

「我也不是沒想過放她走。……但如果她已經不在這個家了,我想也许放她走,對豆豆,會比較好吧?」

他一口氣說完,彷彿卸下一整座沉在心裡的山。然後輕輕地吐了口氣。

「我只求一件事。」他說,聲音幾乎聽不見,「不要讓豆豆知道這些……我不想她有一天恨我們兩個人。」

林朗點頭,眼神微微濕潤。他想說「你不是一個人」,但話卡在喉嚨,只剩下一句:「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啟宏轉過頭,看著他。那眼神終於不是掩飾,而是一種真的放下防備的信任。

林朗伸出手,輕輕抱住他。像是在接住一個終於不裝堅強的大人。

啟宏靠了過來,頭貼在林朗肩上,那瞬間全身的力氣都像抽走了。

林朗手放在他頭髮上,輕輕撫摸,再滑到他背上。

這是一種想安慰,卻又不知如何靠近的觸碰。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心跳微亂。

突然,啟宏像意識到什麼,緩緩推開他。

「……不好意思,這樣……有點丟臉。」他低頭,眼神閃避,「一個大男人,來人家家裡喝醉,還這樣靠著……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只是想找個人吐吐苦水。」

林朗沒有急著回話,只是輕輕一笑,語氣平和:

「我知道。別擔心。你沒做錯什麼。」

他站起來,去幫啟宏倒了一杯水,再拿了毛巾。

「不如今晚就在這裡睡吧?沙發不大,但比回去一個人好。」

啟宏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低聲說:「謝謝你,林朗。」

林朗沒回話,只是幫他把毛巾鋪好。心裡卻悄悄翻湧——

原來,有些靠近,不是愛情的開始,而是寂寞在深夜裡短暫抱住彼此。

第四頁

自從那晚之後,啟宏好像卸下了一點什麼。沒有崩潰、沒有戲劇性的轉變,但林朗能感覺得出來——他不再刻意撐出那副「沒事、哥很行」的姿態了。

啟宏開始會主動傳訊息給林朗,有時是一張豆豆和鐵蛋在遊樂場的照片,有時是問他「這家路邊攤你吃過沒?今天排超長」。說不上是尋求陪伴,但就像一隻繫了線的風箏,總會繞回來,輕輕在他肩頭晃一晃。

有幾次,林朗下山帶團回來,才剛脫下鞋、褲腳還濕著,就看到啟宏坐在自家門口的階梯上,手裡提著兩杯手搖飲。「剛好經過,買多了一杯。」說得雲淡風輕,卻總準時在林朗最累的那天出現。

有一回,社區舉辦家庭日,啟宏竟然大大方方地牽著豆豆、小珊站在人群中。那天太陽很大,他沒戴帽子,額頭曬得發紅,卻笑得像個高中生。有人指指點點,他也只聳聳肩:「吃自己的飯,管別人放屁幹嘛?」

那天他還很自然地來問林朗:「你下個月那個親子登山團,還缺志工嗎?豆豆最近體力不錯,我們三個可以來幫忙啊。」

林朗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出來:「可以啊,我幫你們報上。」

爬山那天,啟宏穿了件鮮綠色的速乾衣,超不適合他,一路被林朗笑。他也不惱,反而說:「你不覺得我這樣很有青蛙王子的感覺嗎?你是誰來著?山林裡的癩蛤蟆精?」

林朗噗哧一聲,沒理他。然後在某段陡坡上,啟宏一手抓著豆豆,一手反射性地拉了林朗一把——兩人手心貼在一起的那一秒,誰也沒說話。

那天結束後,他們沒急著回家,在登山口的小攤喝豆花。啟宏忽然問:「你怎麼都不問我後來的打算?」

林朗舀了一口豆花,淡淡地說:「你想說的時候會說。我在啊。」

啟宏沒有回話,只是看著他,眼神裡帶著一點像是……認命,也像是依賴的溫柔。

那晚林朗回家時,手機跳出一則訊息,是啟宏:

「你下次山下來的時候,記得說一聲,我買新的那間手搖,蠻好喝的。」

沒有情話,沒有感性。但林朗看了很久,最後回了一句:

「好啊,青蛙王子。」

—————

那天登山活動結束得比想像中順利,豆豆一邊抱著林朗送的小徽章,一邊在啟宏背後碎碎念「我要當山上小勇士」,笑聲像被風捧著的泡泡,一下飄這邊,一下飄那邊。

林朗正在收拾繩索,小珊過來幫他拿水瓶,順手遞了條毛巾。他愣了一下,還沒開口,小珊已經主動開了口。

「啟宏最近,開朗了不少吧?」她忽然這樣說。

林朗嗯了一聲,沒接話。他覺得這話輪不到自己答。但小珊只是笑了笑,像是早知道他會這樣反應。

「以前他最煩家庭日這種活動了,每次都躲。說什麼人多、熱、吵、麻煩。」她頓了一下,看了眼遠方在和豆豆鬧成一團的啟宏,「這次是他自己報名的,還說要幫忙做活動志工,幫小孩綁鞋帶那種。」

林朗笑了一聲:「他真的綁得很慢。」

「對吧!」小珊也笑了出來,眼裡有一點像是鬆口氣的光。「但我很久沒看到他那樣笑了。就……沒有包袱。」

氣氛沉靜下來一瞬。

「我們家……最近有點風聲。社區的人嘴巴沒什麼遮掩,你懂的。有些人看到我和豆豆出門,會特別盯著看,指指點點的。」她喝了一 口水,「不太好聽,不過……我們家這隻是死鴨子嘴硬型,有時真會把自己悶壞。」

林朗側頭看她,眼神閃過一絲憂心。小珊卻不太在意地聳聳肩:「還好現在有你。他嘴巴上沒說,但我看得出來,你陪他說話,真的幫了他很多。」

林朗低下頭,指節無意識地扣著毛巾,像是在掩飾什麼。

小珊頓了一下,語氣忽然像是要切換話題:「對了——你平常,星期五早上都在陽台吃早餐嗎?」

林朗一瞬間僵住了。

那是一個他從未和任何人提過的小習慣。這是他的秘密。純粹、隱密、不該有人知道的。

「我有時會看到你,」小珊說得輕描淡寫,像是說天氣預報,「挺早起的嘛,感覺很有規律。」

林朗喉頭發緊,卻笑也不是,說話也不是,只好輕咳了一下。

小珊沒看他,只是慢慢把視線轉向遠處:「下個禮拜……我可能會帶豆豆回娘家幾天,這段時間……你就幫我看著他一點吧。啟宏常說,他一個人也可以好好過日子。他說得理直氣壯,但我知道,他不是不需要人……只是習慣不去開口要而已。」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像是不經意般補上一句:「所以啊……下次如果你還在,不用一個人在那邊吃早餐。走幾步,就到了。」

林朗怔怔地看著她,那一瞬,什麼風都像停住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也沒辦法問「你怎麼知道的」。她沒有追問他的沉默,反而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加入團隊。

她走遠了,只留下林朗坐在那,還握著那水瓶,腦中卻像煮沸一壺水,思緒混亂又微甜,心口暖得有點燙。

他低頭,輕輕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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