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丨Day 7丨恶毒的大人,友好的朋友,以及很专业的心理医生
我大学毕业那会儿,在朋友的帮助下第一次知道抑郁症到底是什么...
......
我记得我在济南读初中的时候,我妈有回又发疯,把我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我坐在地上,拿着一片被砸碎的相框玻璃碎片往自己的手腕那里划,但那个玻璃碎片不够锋利,我划了好几次,疼的眼冒金星,但却还是没有多少血流出来。
我记得当时我在网上看到过一篇豆瓣贴文,里面罗列了所有自杀方式的疼痛程度...
我记得我划自己手腕的时候,就老想起那个贴文。
那篇贴文说,跳楼会脑浆崩裂,全身骨碎,但你意识还在,所以会很疼很疼;割腕血会很快凝固,所以要在同一个伤口处不停地划,哪怕那样会疼得钻心,但为了不让血凝固,就要一直划...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说法可能不够专业,但当时我划了几下就不行了,我就想说如果我还要不停地划的话,我会真的有点下不去手...我这人爱美,跳楼是不可能的,我想着想着就累了,就不那么想要马上去死了。
朋友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劝我拨通自杀求助热线。我在对面专业且温和的话语中忍住了伤害自己的冲动,并保证直到第二天白天他们来找我之前,我都不会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他们为我预约了第二天的心理干预,我在学校的医务室里,被确诊抑郁。
......
我被确诊抑郁后,就彻底摆烂了,我放弃了融入学校里的那帮中国富二代,对追求我却总是无视我的拒绝的中国男生也开始变的没了好脸色。
那个男生总是逼我去做他想我做的事,哪怕我明确地说过,我对他没兴趣。
他总在我拒绝之后给我买礼物,我不收,他就一副伤心到要去死的样子。我不过春节,他就在过春节那天,把车停在我家门口,说中国人都得过节。说如果我不出门,那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他会等到我开门和他出去过节为止。
我在短信里破防,他就说我是疯子...我让他等了好几个小时也没妥协,他说我不配做中国人。
有次我在学校看完医生出来,他非要陪我走去山下的公交车站,我再三拒绝,他依旧无视。
我告饶,说我确诊抑郁了,我没有力气应付他,他说:原来你这么不正常?我就说嘛,别的女生早就答应了。
我说我不是不正常,我是抑郁。
他说这个世界上得了抑郁的人,就是脑子有病。
我说你才有病,我是真的生病了,请你别这样,我都到了可能要吃抑郁药物的地步了。
他说:啊?你可千万别吃那药,我听说抑郁药物上瘾,吃了以后就跟嗑药没什么区别,他们骗你钱来的!
......
朋友常年吃抑郁药物,于是也劝我找医生开药给我吃,学校推荐的欧裔心理医生说,我出去跑跑步,去草坪上走一走就好了。我放弃了见心理医生,又有了想死的念头。
朋友劝我去跟学校医院的前台要求,找一个少数族裔的心理医师...她劝我的时候深情恳切,我觉得她是真的不想我死,我不好意思拒绝,就又去了趟学校,哭着跟前台说,我是真的想死,你们那个欧裔医生在瞎治。
他们把医生换成了一名亚裔男性...他让我感觉很专业。
他在与我第一次见面时就跟我说:我不会是你的朋友,我们的医患关系只存在于这个房间内,如果我在街上看到你,我不会跟你打招呼。我懵懵懂懂地听着,刚开始觉得他冷血,后来才知道这样做有多么的正确、专业。
我跟他说我身边有好多恶毒的大人。
有些大人能恶毒到什么程度呢?
我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感觉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完成学业,需要延迟毕业了…
我打视频电话给我爸,哭诉那段时间被种族歧视和性骚扰太严重,我感觉自己状态不是很好什么的,问他是否能给我一些额外的时间和半年的学费,让我休息一下,因为我感觉我写不完毕业论文了。
我爸听完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顿,说毕不了业就去死,他希望我马上死掉。
我整个人崩溃…把手机直接摔了,又捡起来给朋友发信息说我要去死了,那是我与她的最后一次道别。
朋友打来电话询问我情况,我哭着说自己真的不想活了,我亲爹竟然咒我去死,我天天喊dad的寄宿家庭男主人性骚扰我,我感觉我三观要碎了。
朋友一直在电话里安慰我,直到我愿意去拨打自杀求助热线…
后来这个朋友和我说,当时她爸妈来国外这边看她,我在电话里跟她哭诉的时候,她妈妈一直躲在她公寓的楼梯口偷听…
她挂了电话之后,她妈妈问她是不是我跟包养我的sugar daddy吵架了。
她第一次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都懵了…
她妈妈只在我大学的学校门口见过我一次…我们就打了个招呼就没再见面了。她到底从哪得来的“我被人包养了”这样的想法的?
后来朋友还是会时不时地提起她妈妈当时的反应,我感觉她也很无解…我也依然不理解。
我上大学时期的穿着打扮经常被那帮富二代嘲笑说土,也省吃俭用地买化妆品护肤品和衣服什么的在尝试融入他们。
我承认我很虚荣,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买护肤品和衣服的钱都是用学习以外的时间打工兼职得来的。
我大学期间就只有一个玩的比较近的男生朋友,因为他有一台摄影机,我们经常一起拍电影…我整个大学时期都没有恋爱,除了那个经常一起拍电影的男生,我都不怎么跟别的男生来往。
为什么会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年轻女生产生那样的想法呢?我到现在有时候还是想不太明白。
……
心理医生跟我聊天聊了几次后,觉得我自己脑子蛮清楚的,他觉得我有能力自愈,于是决定不给我开药。
他推荐我拉黑我爸妈,我说他疯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和我说:只要是让你觉得不舒服,屡次伤你心的人,你都有权利远离。
我说不可以,那是不孝顺。
他说你上网去查查,西方有没有孝顺这种事?
......
他开始跟我说他的故事:他是香港人,是第三代移民,他爷爷来新西兰这边淘金,然后就留了下来。
他说从小到大,他都一直无法适应自己的家族对他的种种要求,后来才知道那是中国的传统文化。
他在西方社会长大,所经历的事和教育都与自己在家里被要求的相差甚远,导致他有段时间感觉自己活的非常的割裂。
他说但他没有投降,他在那种割裂中成长起来,最终成为了一个可以帮助别人的人。
我说原来是这样,这样真好...
他说你也可以。他说他在过去的几个session中,听我讲话,感觉我是个坚强的人。他说我完全有能力自己克服这些,我不需要药物的干预,也不需要别人太多的干涉,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坚强的战士,他说我有一个坚韧,且强大的灵魂。
......
他办公室里的墙上挂着一副画,画里是绿意盎然的幽静小道,小道从最开始的宽敞入口,到远处逐渐变得窄小却没有尽头,一缕阳光在古道的尽头闪耀着,看着很是惬意。
他在说自己的故事时,我时不时地会看向那幅画,那画让我觉得,我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而那些可能,都是通往光明的道路。
后来我还想再见他,他说我已经痊愈了。
自从他跟我说了自己的故事之后,我就对他完全的信任了,我相信他的权威,更信任他的为人,所以他说我痊愈了,我就觉得自己痊愈了。
......
我不敢回到那个对我性骚扰的寄宿家庭,于是在朋友家呆了好久。
我天天躺在她床上,边哭边写论文。
心理医生为我开具了证明,于是学校给了我很长时间的extension,我可以延期提交毕业论文。
我经常无缘无故地哭到泣不成声,但又觉得影响到了朋友。朋友说没关系,她有时会出门,去附近的超市给我买零食吃,我就像个在家等待她的孩子,等她打猎回来,把零食统统倒在床上让我选着吃。
论文终于写完了,我迎来了毕业。我搬出了那个寄宿家庭,搬进了朋友的公寓隔壁。我开始找工作。找不到工作,朋友就带我去附近的教堂领免费的食物吃。
往后的日子里,我总也忘不掉那幅画里的阳光...那阳光不耀眼,却洒在幽暗的古道旁,照亮了那个窄窄的古道,和我当时快要枯竭的心房。
......
后来我工作频频遇挫,又被渣男屡屡欺骗...
有回跟已经给我道过歉的寄宿家庭学车,他在我把车开到郊区时,问我渣男和我的性爱细节,还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气得下了车,在郊区走了好久才找到公交车站。
他一直开着车寻我,在车站找到我时,满脸通红地跟我道歉,说他是个混蛋,说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我没有理他,他就把车停在那里,和我说公车不会来的,那个时间段不会有车。
我等到傍晚,才坐上他的车,回去之后,就跟他老婆和盘托出他对我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她默不作声,往后一直当那事从未发生过。
......
我有时会把身边的和蔼女性当作自己的希望,但当男性赤裸的恐吓与伤害达成时,女性往往会再在我的伤口上划下温柔的一刀...
但你要说我会因为遇到了这些就去死,那你就真是小看我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又不是娇艳欲滴的花。
我从小就长在粪坑里,我只会拼尽全力游出粪坑,游到再也看不到粪坑的地方去。
自杀?可笑...
我不会再如从前那样,小看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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