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自己的情書：第三天，笑著拆解一條項鍊，罵得太痛快，連慈禧都受不了

第三日：記你讀過的某一本書

〈笑著拆解一條項鍊〉

寫到第三日，我想給自己一個轉折。前兩天的「情書」，我都在寫自己的故事：職場的委屈與解離，家族的情感與母親的缺席。那些是長年壓在心裡的重量。今天，我想換個角度，寫一本讀來「罵得痛快」的作品——畢飛宇重寫莫泊桑的《項鍊》。

先說說《項鍊》這個故事吧。
一個女人，因為虛榮，向朋友借了一條鑽石項鍊去參加舞會。在項鍊的照耀下，她在舞會上出盡了鋒頭。不幸的是，項鍊丟失了。她為了賠償這條項鍊付出了十年的艱辛。十年後，她終於從項鍊的主人那裡得知，那所謂的鑽石項鍊是假的。

這是經典的諷刺，關於虛榮與命運，常被當作「道德寓言」般地引用。然而，當畢飛宇將它搬進中國語境，故事瞬間崩塌。他提出了「十大質疑」，逐條拆解，讀來荒誕又真實，甚至讓我忍不住笑出聲。

第一、做為教育部公務員老王的太太，張曉芳要參加部長家的派對，即使家裡沒有鑽石項鍊，張曉芳也不可能去借，老王和他太太都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是啊，在這種情境下，誰敢借？這在中國社會完全說不通。

第二、相反，那怕老王的家裡有鑽石項鍊，他的太太張曉芳平日裡就帶著這條鑽石項鍊，可是她絕不會帶著這條項鍊到部長家裡去，在出發之前，她會取下來，她不想取下老王也會建議她取下。

現實裡的規則是什麼？「低調」，尤其是在上司家裡。

第三、一個已婚的中國女人再幼稚、再虛榮、再不懂事，在丈夫的頂頭上司家裡，她不會搶部長太太的鋒頭，她一定會"低調"，當然了，部長夫人的鋒頭她想搶也搶不走，無論她脖子上掛著什麼。除非張曉芳把長城買下來再掛到她的脖子上去。

第四、中國人對假貨並不陌生，國人對假貨在道德上是譴責的，在情感上卻又是依賴的。誰還沒買過假貨呢？張曉芳，一個虛榮的、騷包的女人，她對假貨一定是在行的。讓她去借奢侈品，這不是張曉芳的大腦短路，這是寫作的人腦子短路。

這種語氣太痛快了，每一句都像是戳破「經典」的泡沫。

第五、退一步說，這對夫婦真的借了，項鍊真的被這對夫婦弄丟了，可他們真的會買一串鑽石項鍊去還給別人嗎？有沒有其他的可能性？其他的可能性究竟有奪大？ 還項鍊作為小說最重要的一個支撐點，老王夫婦的這個行為能不能支撐這部小說？

第六、就算他們買了一條項鍊去還給人家，一條鑽石項鍊真的需要教育部的秘書辛苦十年嗎？對了，還要搭上他的太太。

他罵的不是莫泊桑，是那種「理所當然的懲罰邏輯」。

第七、好吧，辛苦了十年，可張曉芳為什麼要去洗十年的髒衣服呢？她那麼漂亮、年輕。這年頭哪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會去洗十年的髒衣服？張曉芳賺錢的方式有許多，唯一不可信的方式就是做苦力。

第八、作為僅有的知情者，秦小玉白白的賺了一條項鍊，她真的會在第一時間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張曉芳嗎？這種可能性有沒有？有，更可能，沒有。

第九、這年頭、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有些物質、有些虛榮。只不過借了一條鑽石項鍊想在派對上出點小鋒頭，這怎麼了？怎麼就傷天害理了？你一個作家利用手上那點寫作權力，惡意昇華，草菅生活，肆意踐踏，刻意安排人家過了十年不幸的日子，你這不是仇富，而是變態。你的寫作心裡是不健康的。一位女士的小虛榮怎麼了？那麼多的官員在那裏搞形象工程，動輒損失幾個億、幾十個億，這樣的虛榮你不管不顧，你無聊吧？你吃了藥再寫好不好？你的情感方式不適合作一個作家。

第十、就因為女人那點小虛榮，這個社會就虛偽了？貪婪了？吝嗇了？腐朽了？骯髒了？愚蠢了？殘忍了？醜陋了？卑劣了？奸詐了？在中國，女人的虛榮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能耐？造成中國嚴重社會問題的因素有許多，恰恰不是女人的虛榮。拿女人的虛榮來說這麼大的事，只能證明你的淺薄與無知，你的理性能力遠遠達不到寫作家的要求。

看到這裡，我心裡湧起一種爽感。因為他說出了很多人心裡的話：真正的荒謬，從來不在「一個女人的小虛榮」。
讀完，我笑了，但也感到一種奇妙的理解。這篇重寫是一場「解構」。它把那些被習以為常的道德審判一一拆開，用現實語境重新檢驗。

回頭看這三天的「情書」，我發現它們其實在互相對話：
第一天，我寫下職場的不公與委屈，回望那段讓我解離的過去；
第二天，我回到家族的記憶，寫下屏東夜裡餐桌的溫度；
到了第三天，我讀著畢飛宇的「罵文」，笑著卻也覺得被理解。

這三篇看似不同：痛苦、親情、幽默，但串在一起，就像一條小小的自我修復線索：先承認傷痕，再看見愛，最後允許自己笑著罵幾句。

這到底是作者有問題，還是我們的現實太荒謬？
畢飛宇罵得太痛快了？慈禧：別罵了！別罵了！！

這個…也是我寫給自己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