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說聲告別｜登出不是自由

告別什麼真的會自由嗎？會不會只是一連串的逃避而已呢？比如做完什麼大案子只是輕鬆一下下，馬上投入下一個忙碌的循環，那麼這種慶功到底有什麼意義？

直到找到自己的開心，那麼一切都不再覺得痛苦，甚至那些曾經覺得很煩的事情，也會在某一個瞬間變得有趣起來。那些瞬間的輕鬆並不只是任務完成、讓外人覺得我豪不費力取得成功的驕傲，而是我在某一秒裡突然覺得「我在這裡好像真的活著」。直到找到自己的方向，那麼那些痛苦、那些被迫堅強的地方，會在某一個縫隙裡短暫停止叫囂。原來不是任務完成，而是我終於聽到自己的心跳。

最近過的很好，也是因為新鮮人好像每件事都覺得很新鮮，很有趣。我也樂得從她的全新視角看每個任務，不知不覺每天都很有能量。那種感覺久違了，像在無限巡迴裡突然開了個窗，光灑進來，原來這世界還可以這樣看。

對，就是那樣的感覺。

最近好幾次我又再度陷入深深的EMO，真的有想要放棄，想要登出這個職場的遊戲。反正這場反覆進出的模式一直都沒有變過，遇到有瓶頸、闖不過就重新來。我很會從滿目瘡痍的現場蓋起大樓，可偏偏在最後拿執照、要剪綵那瞬間，我會開始討厭最後的關卡，總是卡在那些煩人的行政手續、最後的大魔王，卡得我喘不過氣，於是又離開了。

我很擅長登出不同職場的伺服器。

反正無論我怎麼做，遊戲永遠都會刷新出新的怪物、新的任務、新的限制、新的隊友與敵人，我也總是在新鮮感，或是還看得下去每個公司的陳舊迂腐前，便想著直接按下退出鍵的合適，於是把角色放在城鎮裡發呆，每段小暑假裡，假裝世界沒有要我負責任何事。但每一次我都還是會回到線上，重新回到這個滿是破關感、疲倦感、成就感交雜的全新系統裡。

那麼，告別到底是什麼？是逃嗎？我現在覺得都不是。告別有時候只是我終於說出那一句：我值得一個更像自己的位置。而自由也不是離開什麼，而是有一天我能用自己的方式玩這個遊戲，不再被迫遵守那些讓人覺得窒息的規則。

然後一樣的問題又被我帶到另一個地方，再一次重演。

我還是會在同樣的地方跌跤。每一次都以為換張地圖就會改變什麼，但真正跟著我移動的，一直是都是充滿著慣性又執著的我自己。

我只是正視這些問題，用一種全新的視角，重新好好地檢視並改正。告別舊的自己，投入喜歡的事情裡，我才能真正感覺到幸福和自由。而這一次我願意留下來看看自己到底想成為什麼模樣，也正是我願意給新的自己長出的新的裝備一個機會，投入我擅長、我喜歡、我也有能力做的一套專屬的職業技能包。

於是，我也沒有發生什麼大事，沒有誰拍桌、也沒有會議裡的煙硝。只是我像往常一樣準備回到自己，忽然在轉角看見城市的光開始變調，那種顏色有點像我曾在別的城市等紅綠燈時看過的傍晚，乾淨、薄、像是下一秒就會有人輕輕把我推往另一個時區。我那時並沒有做任何重大的決定，心卻在那個瞬間確實鬆開了，一種很慢、但極其明確的鬆。不是解脫，而像某種被放回原來容器裡的狀態，原來我一直貼著別人的邊界活著，貼得太緊，貼到忘了我自己有自己的形狀。

站在玻璃前那幾秒，外頭的車潮像潮水退了一段距離，世界突然亮出一條縫，隱約告訴我這裡沒有鎖住你，你也不是非得在這裡耗盡所有力氣。那一刻，我意識到一件事：我不需要等誰批准，也不需要等環境變得溫柔。我的心其實已經邁出半步，那步子輕得連地面都沒有震動，只是我知道自己走了。

自由的味道在那一刻開始鋪陳，它不是奔跑，也不是大聲宣告，而是一種我終於聽得到自己呼吸的感覺。

不管是有毒的環境，也只是我正在越級打怪，考驗我的智慧，有毒的是那顆只看見不可控制就趕到失衡的自己，還有對於自己選擇的失望，但失望的其實只是還沒有能力與智慧面對的自己。討厭的同事再來，我好像也有了底，其實也只是我考驗面對憤怒的控制能力以及再度想要輸贏的分別心，少了那種一碰就碎的敏感和防備心，更是知道該怎麼保護自己的底氣。也許這就是自由的開端。

告別有時候只是我終於說出那一句：我值得一個更像自己的位置。而自由不會因為離開什麼而獲得，而是有一天我能用自己的方式玩這個遊戲，不再被迫遵守那些讓人覺得窒息的規則。

告別不一定要逃跑。自由是我不再把自己的心交給讓我變得微小的人事物。離職換個環境並不總是等於自有。自由是我終於為自己打下一個儲存點，哪一天我要換伺服器、換地圖，我都能走得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