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效的曆法走過大循環神話

KJ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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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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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觀察一個集體如何走過不可逆變化的神秘事件

很久以前,有一座以記憶為糧的城,人們習慣相信時間會自己修正錯誤。

城以循環聞名,居民相信時間會重複,資源往復循環,糧倉滿了就會自然回落,空了就會再補上。他們翻閱過去十年的紀錄,把那些數字當成氣候,把熟悉的曲線當成天象,於是學會在特定的月份安心地閉上眼睛。淡季會沖淡價格,庫存會磨平波動,只要等得夠久,一切終究會回到熟悉的位置。這種信念,來自太多次被證實過的經驗,也來自對過去那萬無一失、封為神殿的圖書館裡,對數據的絕對信任。

只要時間拉長,偏差就會被抹平;只要等得夠久,失衡就會回到原位。

其中,正殿裡,保存著一本極厚的書,記錄著季節如何輪替、匱乏如何被填補、混亂如何在時間中自行消散。書裡的神諭指導:什麼時候該等待,什麼時候該忍耐,什麼時候事情會自己回到原位。久而久之,這些記憶不再只是紀錄,而成了一套秩序,人們依照它安排一年,也依照它理解風險。

直到某一天,數字不再回頭。

最早察覺異樣的是住在山頭的祭司,並沒有宣告記憶失效。他們只是安靜地翻到某一頁,停了很久,然後闔上書本。他們記得得太清楚,他們的祖先的祖先曾經指著那片荒蕪的古老糧倉遺址,已在大災難時被洪水沖毀樑柱,自此重新開啟新的文明,然後又因此往復,開啟一個又一個循環。

因此祭司們比任何人都不想要再經歷一次毀滅,他們明白:正是這些記憶,曾經造成過一次無法承受的後果。於是這次選擇寫下新的數據,用新的情境來模擬,不再假設所有門都必須按時打開。他們開始保留、克制、延後,比起恐懼,那是勇敢,挺起胸膛用一種被記住的代價。

於是,消息漸漸傳了出去。

於是,糧倉的門沒有再被打開,幾位被通知的看守者先醒來,也感覺到了異樣,比別人更早聽見地底的聲音。「真的開始了嗎?」「是的」糧倉交出的成績遠高於所有預期,比多一點還要來得更多更多,整個假設被推翻。滿倉線的預測展望也不再是保守微調,而是直接跨過原本被認為不可能的門檻。「這不會是一次好運?」這次想要延續文明,就只能試著將姿態轉變:要是不再急著擴建穀倉,或是滿溢就要爆掉的穀倉而恐慌,只是安靜地把門關好,是不是終於學會不再為過去的錯誤道歉。


「那就分給多一點的村民」分配食物的官員這麼說。

「不,你忘了嗎?」更早之前,這個突然爆滿的糧倉,是因為大家在建設新的美好城堡時,需要更多的體力,因此需要更多的糧食,而糧倉也不負眾望的爭起給力的不斷填滿需要的勞力,可是對這個國家來說,這不是缺乏空間,而是一個更長的循環正在形成。

可是,就像是隨著食物數量的增長,自動會填滿記憶糧食糧倉,已經快要沒辦法滿足養大胃口的人,「討好來自貪婪的記憶糧食儲存需求,會重演過剩的歷史。」智者這樣喊著,像是末日預言。


城的另外一邊,則經歷另一件事,武士們理解不了祭司的訊號,還活在書裡。

起初,是否認。
不再打仗的武士們依然保持著戰鬥精神,有人站在廣場上說:「糧不缺,價格會下來。」可是當所有舊地圖都指向同一條路時,誰都不願意承認方向本身已經失效。承認錯誤,意味著整年的行程都要重寫,於是他們選擇相信熟悉的劇本,哪怕舞台已經換了。

他們指著那些熟悉的頁碼說:「你看,過去一直如此。」所有熟讀歷史的軍師並不傻,只是一種理性防衛罷了。當所有可依賴的記憶都還存在,選擇相信它們,本來就是最節省力氣的方式。因為一旦承認書錯了,等於承認自己多年來的判斷,突然失去根基。

但世界不會因為被記錄過,就不照著毀滅的失控的道路運行。

接著,是憤怒與錯愕。
突然之間,遠方的建城者終於像失去理智般掃空了市場,三個月內,原本平靜的價格變成每日變動的暗語。原本穩定的秩序突然失去錨點,規則變得不再一致,早一步與晚一步,結果完全不同。人早市與晚市不同價,契約變成沉默。人們奔走於各個城門之間,抬價、轉向、爭搶,看似忙碌,實則只是情緒在尋找出口。那是一種在失控之後,身體先行的反射。

相同的行動,換了時間,結果卻完全不同。早一步與晚一步,彷彿落在兩個世界。書頁開始失去對齊,人們翻得越快,越找不到答案。於是他們奔走、比較、重複嘗試,在記憶失靈之後,用動作彌補理解的空缺。門不再定時打開引來慌亂,喊著「事情不該是這樣」在放飯時間沒有食物的集體震驚著。因為看不到城堡,即使不需要這麼多糧食,但人終究會肚子餓,「要餓死了要餓死了」。

然後,是談判。
飢餓的武士們,開始傳遞消息:不久後會擴建、倉庫裡還有暗藏的糧、等倒出來就會回到從前。城內也開始各種盤算,減半、降級、重談條件,像是在跟命運討價還價。痛苦並沒有消失了,而是人想要控制局面,總想用交換,換取一點點延後面對現實的時間。

有人開始在書頁之間加註新的說明,說只要稍微調整條件,世界就會回到原本的軌道。人們降低期望、重新交換,試圖用修改記憶的方式,換取延後承認錯誤的時間。談判並不是因為看見希望,而是因為人總想證明,痛苦還有商量的空間。

但真正去問過看守者的人,都得到同一個回答:門不會再輕易打開,犧牲是必要的。沒有惡意,而是因為記憶已經變了用途。除了那些高塔與巨獸(哪裡??什麼巨獸?時候出現的???城堡怎麼還沒蓋完?????好久沒有打仗了!!by 城裡另一邊的武士村長吶喊),突然之間,連原本平凡的街道也開始需要更多糧。

結構一旦改變,談判只剩下緩衝,而不是解方。

但真正去詢問那些已經闔上書的人,答案始終一致:當結構改變,舊記憶就會從指引,變成誤導。


於是,低潮來臨。

城裡開始出現新的對話:「價格不重要,拿得到才重要。」某個時刻,人們開始說:「能不能撐過去,比是否符合記憶更重要。」權力的方向已然改寫。漲與不漲都會痛,不漲是失血,漲了是人氣散去。有些不在需要的地方,面臨著兩季連續的飢荒,但對一座成熟的城來說,這些變成寒氣的數字,在沒有新引擎的街區,會第一次真正理解冬天的重量。

書不再是權威,而只是一段歷史。無論照做或不照做,都要付出代價,差別只在於快慢。連續的失落,讓人第一次明白,成熟並不代表安全,只代表沒有退路。

最後,才是接受。

城的另一邊,武士接受不是糧回來了,而是行為改變了。有人先調高標價,有人宣布舊約失效,其他人跟上。市場重新定價,隊伍重新排序,有人已經走在記憶之外,看見新的時間,有人仍在復原途中,學習如何不再被記住的東西牽引,而也有人慢慢消失。體量大的旅人,因為長約而多了一層緩衝;多數人沒有選擇,只能沿著新的地形繼續前行。「把書燒掉沒有用」祭司把武士的手攔住,輕輕的把它放回原位。人們開始按照眼前的地形行走,而不是按照記憶行事。有人因為距離較遠,還能慢慢適應;多數人只能邊走邊學,承認自己記得的世界,已經不再存在。

這次大毀滅會來嗎?「不知道」祭司很不負責任的攤手,蛋對於武士來說,這相當於一次災難,但整個文明都還健在,誰都沒有看錯了天象,只是很殘忍:同一時間,不同的人,正站在不同的階段,誰先重新訂規矩。

山頭的祭司,看見的是一條更長的河。
山下的武士,走過的是一段復原的路。

記憶一旦成為秩序,就會在世界改變時,變成最大的阻力。而當人終於明白這一點,混亂便不再需要被責怪,剩下的,只是時間,慢慢教會人們如何在沒有舊記憶的地方生活。

當你理解這一點,再回頭看那些價格、出貨、分化與混亂,就不必再用情緒解釋。剩下的,只是時間,與結構,慢慢完成它們該完成的事。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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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是記憶體大週期的故事。你上車了嗎?

KJOH靠嘴巴吃飯,可是語言一旦說出來就會變成石頭,太重的無法承受會砸傷自己的腳。換個方式吧!文字躺在某個載體上面或許就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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