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自由”:从福柯的微观权力看心理咨询关系

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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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尝试以福柯“微观权力”理论探讨心理咨询中的权力结构与伦理守恒问题,欢迎交流。

福柯的视角切入心理咨询的权力关系,容易陷入一种形而上学意义上的绝对正确却没什么实际作用的表述。

因此,我倾向于换一个方向:心理咨询中,哪些权力结构是有益的,哪些是有害的?它们如何在福柯的理论框架下得到解释?

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我认为应该避免以下两种权力预设:

1 将咨询师设定为必然有用的权威存在。

2 将来访者设定为必然“自我提升”的道德主体。

(实际上可能遮蔽了他们在真实自体结构中更混杂的冲突、退缩与自我欺骗)

拒绝前者,意味着咨询师在处于“知识者”或“拯救者”的位置时,需主动规训自己的主体性冲动,放弃对“意义”“帮助”或“疗效”的执念,转而为来访者创造一个更加中性的空间。

拒绝后者,意味着不把咨访关系简化为“受助者 vs.协助者”的一元路径,而是承认来访即使有改变的愿望,也可能在无意识中掺杂掩饰、抗拒与防御。

也就是说,当我们同时不理想化双方的角色,就能构建出一种非对称但协作性的关系结构:

这是一种不以道德为叙事中心、而以结构化倾听和审慎回应为基础的共生空间——非均衡但有弹性的权力关系。

进一步来看,即使心理咨询创造了一个“相对自由”的对话环境,也始终存在隐性的规训系统。这道看不见的“墙”,可能在潜移默化中塑造言说方式、激活自我审查,从而使表达动作发生变形。

然而,正是对这种看不见规训的意识,使咨访关系中诞生出一种“扭曲的自由”。

这种扭曲的自由,是规训系统的副产物,它可能让某些长期压抑的内容有机会浮现;但如果缺乏结构掌控,也可能导致错位的表达与二次创伤的风险。

好的咨询关系,会精准地把议题限制在“来访潜意识所容许的阈值之内”——

在自由和规训之间张弛得当,避免因打开过猛而伤及来访脆弱的心理结构。

所以,当我们讨论“心理咨询是否平等”或“咨询师是否拥有权力”时,其实应该更关注的是:

在“扭曲的自由”可能带来爆发式成长的同时,如何维持一种能承载这种张力的结构性安全感。

接下来,是我认为心理咨询中可以积极利用的权力结构:

1 咨询初期,坚定地遵循咨询伦理;

2 面对来访移情时,坚定地遵循咨询伦理;

3 面对自己反移情时,坚定地遵循咨询伦理;

4 结束咨询时,坚定地遵循咨询伦理

如果说,咨询关系让那些扭曲的、谬误的、已不适配的认知结构浮现出来,那么,咨询师对伦理的持续遵守就像一道张力框架:

它把局部的“失控”限制在安全范围之内,让每一次混乱都成为“可以被整合的经验碎片”。最终,这些碎片会在来访者的内在系统中被重组,形成更清晰、更新过的自我结构。

从这个角度来看:

咨询师的立场是去自体化共情的(de-centered empathy)——它不基于认同或者“感同身受”,而是一种结构性的回应;

咨询师的叙事是非道德化的——虽然他们心里可能会有明确的道德指引,但语言不会显露或者裁判立场。

咨询师的调节是经验和理论支持下的精密调度——表现出来的是放松与平和,实则内部持续调动理论和伦理系统。

一段好的咨询关系里,咨询师面对自己要不断调整,语速、词语选择、语句表达,从咨询师自己内部来看有强烈的控制和规训。

而来访者的表达,倾诉多半是由创伤、情绪引导的。他们说什么、不说什么、隐瞒什么、承认什么,是具有潜意识冲动的,往往比他们本人意识到的要复杂的多——但那些最终说出口的,一定是真诚的、在他们当下看来“极其重要的”。

这是一种精妙的互动舞蹈。

如果用福柯式语言来描述:

两个个体人在一套微权力结构中交汇,在各自被规训的轨道上,努力相信自己在“自由地表达”;而正是在这场张力的拉扯下,那些扭曲的、黑暗的经验得以现身——这,正是心理咨询的意义。

而对咨询伦理的坚定遵守,是支撑这一意义不被崩塌的唯一方式。

2025.6.24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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