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89）

很難說，一個人能夠在什么時候懂得自己。

那個關于金錢的故事這樣說，當兩個仆人分別做了自己的選擇，主人回家，獎賞了一個，然后斥責了另一個人，還多了他手中的錢，給了被獎賞的人。

「有的，還要有。」

大概很多人，都會笑話那個挖坑藏金的仆人吧。

我卻越來越覺得，每一個故事里被嘲笑的人，若是不曾傷害任一個人，那么就不該受到什么嘲笑。

愚呆也好，聰明也好，人生總不會一成不變。

我憑著這樣一點，慢慢走在自己的路上。

U忽然說：「吹一下口哨吧。」

我扭頭仔細看她，直到她也深深看著我。

「如果一個人能夠出現，就一定該讓她出現。」

U說：「我大概聽過這句話。」

「每一句話，都不該被一個人聽見。」我回應道。

口哨慢慢吹了起來，不知是為了U，還只是為了我自己，畢竟這寂寞的路，總一個人走，難免也會感到厭倦和疲憊。很多人安慰過我，我也安慰了很多人，我們互相安慰，然后互相遺忘。就像古人說的那幾條魚，有的在魚肆里高高掛起，有的則還在車轍形成的水坑中，過著又快又慢的生活。

「想讓我哭嗎？還是想讓我笑？」

我想，這是誰的歌詞，為何此時出現在我的心中。

口哨吹得很慢，只是幾個音，好像冬天的旗幟，時而風乍起，就呼呼地橫起來，但風又很快停止，于是旗子就貼在旗桿上，仿佛受了冷落的孩子。

街道兩邊的房子稀疏起來，兩邊有水泥筑成的河道，只是水不知道哪里去了。空空的水泥河底，仿佛是什么工廠，但沒有機器，也沒有人。我和U就這么走下去，漸漸就到了一處很冷清的所在。仿佛剛剛經歷一場拆遷，或者被什么小行星撞過，總之亂七八糟，到處都是混凝土和鋼筋的垃圾，還有什么地方都少不了的塑料。

我停下了口哨，站在那里，看著遠方。

U則一如往常地離開了，只是我還不知道，她什么時候走的。

只剩下我一個人，反而比兩個人的時候更熱鬧。

四下里沒有人們生活的味道，就連那些讓人作嘔的氣息也沒有。就像是一個虛構的場景，或者什么史前的考古場地，最遠處還有一片藍色的帳篷，隨風擺動。走過去，才發現那藍色是材質本來的色調，而其他一切顏色，早已被風吹日曬，消磨殆盡。

不知為什么，我忽然想起，自己到底從什么開始。

「開始什么呢？」

我對自己內心的聲音說，就像這樣，就像是這樣地疑問和反駁。

我有時會覺得自己有另一個「自己」，他和我一模一樣，但總是有著不同的想法。

「長得一樣，然后想法不一樣。」

「不。」我很堅信自己。我說：「一模一樣，但想法不同。」

我知道這樣信，很矛盾。但我并不覺得，世界就該什么矛盾都沒有，我們生下來的力量，是闖入這個世界的不速之客。這額外的力，擾動了世界，于是世界就像一個大澡缸，水面搖晃，直到足夠的時間以后，才會恢復平靜。每個人都創造了獨屬于自己的浪花和漩渦，然后我們消失，這個浪花和漩渦的宇宙，也同時消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