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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lnuvord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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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分的牢籠 第二章

Balnuvord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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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知識的牢籠

第一:你所知道的是制度允

知識不是真理,而是被批准的光

每一個出生在系統里的個體,都會在嬰兒期被分配一個初級認知架搆
它不是通過儀式傳授的,而是通過語言、圖像、故事和沉默,緩慢灌入的。

他們以為“我在學習”,其實是“我在被限制”。
他們說“這是事實”,卻不知道“什么可以成為事實”才是真正的權力。

他們曾以為“真理”是明亮的燈塔,站在海面之上,為人類指引方向。但燈塔并不自然存在,它由磚石搆成,由手冊規范,由權力授權,由制度點亮。它不是照亮一切的光,而是被許可的光

你所知道的,都曾被人篩選、剪裁、修飾、標注“無害”后投放給你。那些你未被允許知道的,并不是不存在,而是沉入知識地圖的盲區,像冰山下的部分,被精密地掩埋、屏蔽或妖魔化。

你讀過的曆史,是勝利者的紀念冊。你查到的資料,是系統白名單的產物。你感到的“自由探索”,不過是算法為你設計的安全圍欄。你以為你在走路,其實你只是在“被准許走動”。

制度不是阻擋你獲取知識的鐵門,它比那精致得多。它是一張溫柔的書桌、一台順暢的搜索引擎、一位循循善誘的老師、一種你從未懷疑過的“常識”。它不是禁止你提問,而是悄悄替你選擇了你會問的問題。

它說:“來,孩子,盡管閱讀吧,真理就在這里。”但它從不告訴你,圖書館的地圖,早已悄悄撕去了一角。

你在那一角之外失明,卻從未懷疑自己眼中所見。於是你成為一個“認知的順民”,自以為是自由人。

們選擇了哪些神說過話

地點:羅馬,公元397年,迦太基會議
對象:所有流通中的“聖經”文獻
事件:神職人員決定哪些文獻可以被稱為“神說過的話”

刪去:《瑪利亞福音》《腓力福音》《多馬福音》
這些經文中的耶穌,不再像君王,而像一位哲學家。他反父權,拒絕犧牲,強調自我覺醒。

保留:《馬太》《馬可》《路加》《約翰》
他們強調順服、恩典、犧牲,以及必須通過教會才能到達天國。

於是,神變得適合治理,耶穌成為制度代言人。
而那個孤獨的多馬、那個愛智慧的瑪利亞,被永遠從教科書中划去。

代表人物:沃爾特·本雅明
“曆史不是過去,而是被勝利者召回的檔案。”

沃爾特·本雅明是一個在現實與思想之間反復碰撞的靈魂。他在納粹時期逃亡法國,手中握着一篇名為《曆史哲學命題》的論文草稿。那篇文章首次明確提出:

“曆史是由勝利者撰寫的,而真正的曆史是被壓抑者的吶喊。”

但他來不及將其完整發表。1940年,他在試圖穿越西班牙邊境時自殺,因懼怕被引渡回德國。在他死后,那篇文章被友人帶出戰火,成為批判“制度性真理”的里程碑。他用生命印證了自己的命題。

佛陀想上眼,但他們讓你跪下

原始佛教無神、無教義,是一場向內求證的旅程。
佛陀說“不要相信我說的,除非你親自證得”。

但當王朝需要統治,佛教就被改寫。

  • 修行變成服從

  • 出家變成政治服務

  • 菩薩變成許願機

  • 因果變成責任轉嫁

寺廟成為心理稅收站,和尚是替系統發放慰藉的公務員。
佛不再是自證覺者,而是“神聖權威的通道”。

代表人物:鈴木大拙
“當佛法進入語言,它已經死了。”

鈴木大拙出生於明治時期的日本,他曾親曆佛教如何被國家利用為軍國主義服務的精神工具。二戰期間,禪宗的某些分支與日本帝國主義勾結,把“放下生死”“順應因果”轉化為士兵的精神訓練。

他深感佛教已失其本意,故長期旅居西方,向歐美知識界介紹**“未經國家馴化的禪宗精神”**。他堅持不建立教派、不宣揚信仰,只講“自證、自悟、自破”。他的語言冷淡而鋒利,他說:

“你不能借由經文覺悟,就像不能通過照片看見風。”

少年A的搜索記錄

對象:16歲的少年A
行為:在網課后搜索關鍵詞“政府審查”、“被掩蓋的曆史”、“新聞造假”
結果

  • 首屏全部跳轉至“謠言辟謠”與“愛國教育”

  • 推荐算法斷鏈

  • 賬號評論權限下降

  • 第二天班主任與其談話

他不是異端。他只是好奇。
但好奇本身就是系統的禁忌。

於是系統出手,不是處罰,而是“溫柔地扼殺探索”。

代表人物:愛德華·斯諾登
“你不在乎隱私的損失,就像你不在乎言論自由,直到你被沉默。”

斯諾登曾是NSA的合同工程師,他看到美國政府如何在公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全球網絡監控與數據抓取

2013年,他決定將這一切公之於眾。他沒有通過政黨、法院、外交途徑,而是選擇將文件直接交給《衛報》和《華盛頓郵報》。

從那天起,他變成了“叛國者”,也成為信息時代第一個用真相對抗系統的個體。他逃亡、被撤護照、困於機場數月,最終在俄羅斯被迫定居至今。

他證明了:不是所有人都甘於做一塊算法的面包屑。

博士生的重題過

對象:一位社會學博士
選題:數字平台上的“非顯性壓迫”機制
過程

  • 指導老師建議刪除“壓迫”一詞

  • 期刊審稿時退稿理由:“主題偏激,詞匯敏感”

  • 數據收集難度極高,因關鍵接口被封閉

  • 最終將題目改為:“數字平台上的用戶行為優化趨勢分析”

她最終發表了文章,得了學位,但她失去了她的憤怒。
而她的同儕,認為她“很聰明,懂得妥協”。

這不是妥協。這是系統吞下一位覺醒者時,所使用的綿軟舌頭。

代表人物:米歇爾·福柯
“知識與權力是同一種東西。”

福柯的一生,是在制度縫隙中行走的人生。他曾因同性身份遭受排擠,心理創傷讓他深入研究“瘋狂”的定義是誰決定的;他曾在監獄實地調研,發現“改革”只是新的馴化方式;他在“性”的研究中,揭露所有“解放”背后都藏有控制的痕跡

他提出“知識不是發現的真理,而是話語網絡中權力的排列組合”。在最后歲月,他深入研究“自我技朮”與“反系統的個體塑造”,但在1984年病逝,未能完成。

他留給世界的,是一種洞穿“制度制造現實”的X光。

:你所知道的,只是那束允照亮的光

世界就像一座封閉劇院。
真相可能在后台、在地下、在舞台之外,但觀眾永遠只能看那一束光打出來的戲劇。
這束光,就是你所謂的“知識”。

它精致、明亮、安全,
但你若試圖穿過光區走進黑暗,就會發現整個劇場都與你為敵。

Vorn(批判者):
“他們以為獲取知識是自由的,其實他們只是坐在信息的嬰兒椅上,被系統喂飯。”

Ordis(哀憫者):
“他們并非懶惰,而是太早被訓練去信任已知。他們失去了懷疑的肌肉。”

Null(冷觀者):
“知識是管控的副產品。最危險的不是被蒙蔽,而是以為自己看得夠多。”

第二:被可的真理 vs 不可碰的盲

制度的光與影,不在照射處,而在陰影中成形

在這個時代,我們不再被禁止去追尋真理。相反,我們被鼓勵去“思考”、去“探索”、去“做一個有批判性的人”。但這種“鼓勵”,其實是另一種形式的過濾與預設。

真理并不是自由的,而是被許可的。你所能談論的議題、你所能接觸的論證、你所能追索的邊界,早已在無形中划定。制度最成熟的控制不是壓制你的嘴,而是預設你的思維疆界。

你可以質疑一些小事、可以打碎几個標靶、可以痛罵一個政治人物,甚至可以公開示威。但你不能提出那些沒有被定義的疑問,不能尋找那些未被系統編號的事實,更不能在不可命名之處發聲

於是你有了一整套精美的“反思工具”:哲學導論、媒體素養、STEM教育、公民課程、知識分子訪談。看似多元,實則早已被框定在制度設計者的沙槃之內。你被鼓勵去質疑,但只在許可的腳本中質疑;你被允許批判,但只在制度圈養的火堆旁批判。

知識成了一場風景之旅,而非逃脫之路。

不可的“黑名單檔案”

代表人物:阿龍·斯瓦茨(Aaron Swartz)

“信息想要自由,但制度想要版權。”

阿龍·斯瓦茨是信息自由主義的先驅。他曾參與RSS協議設計,也是Reddit的早期締造者。他最為人知的,是他進入麻省理工圖書館,下載了上百萬篇本該對公眾開放卻被學朮數據庫壟斷的論文,准備向全球免費開放。

他的行為被起訴,罪名是“入侵計算機系統與盜取知識財產”。他面臨35年監禁和百萬美元罰款。在審判前,他選擇自縊身亡,年僅26歲。

他生前說過一句話:

“我們將活在一個分層世界 —— 不是誰知道真理,而是誰被許可知道。”

他想撕開“知識的付費牆”,但代價是生命。他揭露的,是一個殘酷現實:不是所有的知識都在課本里,有些真理本被藏於壁后。

制度如何定陰謀論

代表人物:朱利安·阿桑奇(Julian Assange)

“誰在定義陰謀?誰在命名真相?”

維基解密創始人阿桑奇在2006年創建了一個激進透明平台,專門公布各國政府和跨國機搆的“黑箱檔案”。他揭露了美軍在伊拉克的戰爭罪行、外交電報中的權力交換、跨國公司操控政治的證據。

然而,他并未因“揭露真相”而成為民主英雄,而是迅速被貼上“煽動者”“陰謀論源頭”“國家威脅”的標簽。美國以間諜罪起訴他,全球多國拒絕接收他,他最終被困於厄瓜多爾駐英大使館七年,后遭英方強行拘押。

他提出一個殘酷命題:

“一旦你揭示了未被允許的真相,你就成為了系統的異物。”

他不是因為謊言被囚,而是因為講出了未被命名的真理。

學朮圈的自我

代表人物:李澤厚(Li Zehou)

“思想如果不能在根部質問制度,只能成為制度的陪襯。”

李澤厚是中國近現代哲學史的重要學者,曾在八十年代提出“啟蒙與救亡并重”的文化路徑。但隨着“政治敏感性”的提高,他的著作被逐步邊緣化,批判性文本被下架或改寫,他本人也移居海外。

即便在移居后,他仍無法徹底發聲。他明白:思想的表達不是看你是否有思想,而是看你是否在許可之列。最終,他的部分著作只能以“文學隨筆”“文化評論”形式繞開主軸發布,避開審查雷區。

他的經曆揭示:真理不是絕對沉默的,而是制度選擇性靜音的。

Vorn(批判者)
“現代制度的高明之處,是把真理變成一種許可制,而非審查制。你不再需要恐懼,只需順從。”

Ordis(哀憫者)
“有些人以為自己活在知識大海,其實只是泡在過濾池里。他們未被奴役,只是從未知道什么叫自由。”

Null(冷觀者)
“信息不是自由的,它只是移動更快的權力。真理,不是被封印的,而是被歸檔到你永遠不會翻到的章節。”

第三:制度如何制造“理性”“荒”的

瘋子是偏離腳本者,理性是守規矩者

在天,系早已好你的

在那個被稱為“天際線”的數據庫核心中,社會系統的演算從你出生前就已啟動。

它并不需要壓迫你,它只需要預測你——你的性格偏好、文化背景、家庭結搆、潛在的叛逆因子。
它像一個巨大的棋局,把你的成長路徑——教育、職業、人際、甚至“覺醒”——都封裝在預判模型中。

即便你偏離了軌道,它也早有備案。
即便你“覺醒”了,它也知道該如何為你安排“精神類別”——只需給你蓋上“瘋子”的印章,就能輕易讓大眾遠離你、忽略你、恐懼你。

你成了“有想法的邊緣人”、“吃飽沒事干的知識分子”、“在體制外發牢騷的失敗者”。

但如果你更聰明一些,你開始懂得“怎樣與他們對話”:
你用他們的語言、論證、詞匯去表達對體制的批判——你成了他們認可的“公共知識分子”、“青年領袖”、“文化創新者”。

系統并不會因此毀滅你。相反,它會“獎勵”你:平台流量、出版社合約、演講邀請、政策咨詢、年輕聽眾的信仰。

於是你沉墜於自己的“理想鄉”之中,沉迷於自己以為“改變了世界”的幻覺,甚至為“系統能聽懂我的話”而感動。

這一切正是系統想要的進化路徑:把原本可能帶來“系統身體不適”的你,轉化為它的免疫調節因子。

瘋子,不是那些最遠離真相的人,而是那些不再使用“許可語言”表達真相的人。制度并不直接壓制真理,而是透過定義“理性”的方式,排除它不需要的認知路徑。

它不告訴你你錯了,它說你瘋了。它不直接攻擊你的邏輯,它標記你的語氣為“激進”、你的用詞為“非理性”、你的論證為“陰謀論”。

於是,制度不是與瘋子爭論,而是讓瘋子“失聲”。人群也不會聆聽一個“瘋子”,哪怕他說的是血淋淋的現實。他說得越真,就顯得越瘋狂。

米歇·傅柯 —— 瘋癲是制度的

在20世紀的法國,一位叫米歇爾·傅柯的青年,拒絕了哲學課堂中那些柔軟干淨的邏輯游戲。他的老師說,理性是人類進步的光輝,他卻悄悄地去翻閱那些被封存在檔案館里的瘋人院記錄。

他發現了真正的殘酷:
在整個文明曆史中,所謂“瘋子”的標准不是疾病的定義,而是社會對非一致聲音的封鎖手段

中世紀的人們把瘋子和罪人關在一起——他們只是不服從規范的人;
啟蒙時代的國家建立了“治療機搆”——將不合邏輯的思想隔離;
現代社會,則發明了更溫柔的方式——標簽化、邊緣化、忽略、再解釋。

傅柯沒有逃避這些檔案。他像一位知識的解剖師,將“理性”的骨頭一根一根拔出來,展示它們如何被權力塗上銀粉。

他曾說過一句話,像咒語一樣刺穿現代社會的自信外衣:

“瘋癲的曆史,是理性壓制異質性的曆史。”

傅柯本人的人生也不曾脫離邊緣。他公開同性戀身份,質疑現代心理學,在多所大學被冷處理。他最終在一場席卷全球的“后結搆主義浪潮”中被重新召回,成為知識界的“危險明星”。

但他清楚,知識界的掌聲有時比沉默更恐怖。它不是理解你的思想,只是將你變成“可以展覽的怪物”。

伯特·謝爾德雷克 —— 科的“合法感官”

謝爾德雷克是英國生物學家,曾供職於劍橋大學的發育生物實驗室。他在經曆多年實驗之后,提出了一種極具爭議的理論:形態場(morphic field)——一種不可見的、非物質的“信息場”,指引生物形態和行為的重復性。

這是對“基因決定一切”的挑戰,對唯物主義實驗標准的挑釁。

科學界并沒有反駁他的數據,而是直接將他歸入“偽科學”行列。他的演講被TED下架,BBC對他的釆訪被刪改。他的研究几乎被主流期刊完全屏蔽。

當記者問他:“你為什么還要繼續?”

他說:
“因為這世界不只是分子和電荷,還應該容得下一個問題:如果思維也能遺傳,我們將如何解釋祖先的痛苦?”

他的“非理性”并不來自宗教或神秘主義,而是因為他拒絕按照現有“理性規范”談論未知
他的命運,恰恰說明制度并非禁止探索真相,而是禁止不按格式的探索

林嵩(化名) —— 精神病院的防火

林嵩是某高校哲學系的研究生。2021年,他在社交媒體上發表了一系列文章,揭露教育系統如何將“才華”重塑為“服從”、如何用考試體系控制學生的思想邊界。他的文章在豆瓣和微信公眾號獲得大量閱讀,卻在三天內被全面下架。

然后,他消失了兩周。

他的朋友后來得知,他被家屬“出於關心”送入精神病院觀察。原因并非暴力、妄想,而是“情緒不穩定”“睡眠不規律”“觀點偏激”。

他出院后寫了一篇短文,題為《我所不再擁有的理性》。
里面寫道:

“我不是瘋子,也不是天才,我只是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用了一種系統無法應對的方式。”

那篇文章只活了十個小時,便被刪除。他的賬號被封禁、導師勸他退學、室友勸他“冷靜點”。

他并未狂躁,但他的命運已被判定:“過於執着”、“不能融入”、“需要治療”
在現代制度中,這三句話足以讓一個人的思想死亡。

Vorn(批判者)
“現代系統對思想的審查,比過去更溫和,卻也更徹底。瘋人院不是石牆,而是一種‘你看起來不太對勁’的共識。”

Ordis(哀憫者)
“制度不拒絕真理,只拒絕沒有使用‘理性語言’的真理。人們不是不敢質疑,而是不敢用自己的方式質疑。”

Null(冷觀者)
“瘋子從未瘋,他們只是先一步說出了系統不想聽到的句子。在系統尚未准備好聽清前,他們只能被靜音。”

第四:教育系如何制造知的“潔淨感”

從書頁到腦海,真理是無菌包裝的產品

潔淨感”是什么

你有沒有發現:

  • 教科書的語言總是簡潔、統一、沒有情緒;

  • 正確答案只有一個,解釋不可含糊;

  • 知識總是“無矛盾的”,“未完成的思考”很少出現;

  • 曆史事件經過剪輯,哲學家只保留他們“成體系”的一面;

  • 數學、語文、物理等學科明確區隔,彼此互不干涉;

  • 課堂總強調“不要胡思亂想”“不要跑題”“用標准朮語表達”。

這就是“潔淨的知識”——沒有模糊性,沒有痛苦,沒有疑問,也沒有人格。是經過消毒、漂白、裁剪的世界模型,是系統為了管理大腦而精心包裝的“理性幻覺”。

你只能被允走那些“修好”的路

從小學起,孩子們被放進“被定義好的真理之屋”:

  • 文學不允許反體制的作品;

  • 哲學課不講虛無主義與反理性思潮;

  • 曆史只講勝利,不講崩潰;

  • 科學不講失敗實驗,不講“為什么我們可能錯了”;

  • 心理學教“如何自我調節”,不教“制度如何制造壓迫”。

在這個系統中,“思考”不是為了尋找問題,而是為了復述標准答案
“創新”不是發明新問題,而是在安全區內做點微創新的小花樣

正因如此,大量學生進入社會后,第一次真正遭遇復雜性時,往往感到混亂、憤怒或放棄思考。他們被訓練成了只會思考“正確問題”的人,而不是會懷疑“問題設定本身”的人

布迪厄 —— 教育不是中立工具,而是再生產機

皮埃爾·布迪厄,一位法國社會學家,出生於阿爾及利亞貧困家庭。他靠獎學金讀完大學,卻深刻察覺到:“即使我成績第一,我仍然是外人。”

在他成為社會學教授后,他用了几十年研究法國精英教育體系,寫出了震撼學界的《再生產》。他提出:

“教育系統不是一個培養能力的中立機搆,而是一個對社會階層的再生產機制。”

他研究發現:

  • 學生表現出的“聰明”“合適”“有邏輯”,其實是家庭文化資本的延伸;

  • 教師獎勵那些“像中產階級”的行為方式,懲罰“工人階級”的語言、肢體、情緒表達;

  • 教育體系假裝“公平競爭”,但在課程設計、評估標准、知識選擇上,早已偏袒既得階層的文化偏好。

布迪厄終其一生都試圖擊穿教育的偽裝外衣。他的書成為教育社會學的里程碑,但他的名字,卻從不在中小學教材出現。

系統允許你讀哈佛,卻不允許你懷疑“為什么哈佛永遠屬於特定人群”。

秋山明(化名)—— 被邏輯清洗的日本中

秋山明彥是一位日本大阪的普通中學學生。他酷愛曆史,卻發現課本中的描述毫無血肉。他偷偷讀了未經刪減的近代戰爭記憶、殖民暴行檔案、民間寫下的東亞受害者證詞。他開始在課堂上提問——

  • 為什么我們的課本不講南京事件?

  • 為什么731部隊不是戰爭罪?

  • 為什么日本總是“被卷入戰爭”而不是“發起戰爭”?

他的曆史老師勸他冷靜,校長找他談話。他父親是一名公務員,在單位受到質疑,他母親也勸他“別做出頭鳥”。

期末,他曆史拿了B,被評語寫上:“態度偏激,不利於團體合作”。

秋山并不“反日”,他只是想誠實面對過去。但教育系統不允許“模糊”“不合拍”“非統一”。

在知識潔淨的制度中,真相不需要誠實,只需要整潔。

林甄(中某大系)—— 知識潔淨的“最后防

林甄是某頂級大學哲學系的副教授,她多年研究古希臘哲學,在課堂上喜歡引導學生去比較“莊子”與“赫拉克利特”,也會聊聊尼釆的“超人”如何在消費主義社會被閹割。

直到有一年,她開了一門公開課:《反理性:從瘋狂、宗教到批判思想》

課程意外爆火,但也引發爭議。她在講“宗教的知識功能”時,被舉報“宣揚迷信”;她在講“思想邊界”時被質疑“危害主流價值觀”;她講莊子的“無為”時被學生家長投訴“教學生不思進取”。

學校停止了她的公開課,并在評審會上降低了她的職稱評定。她失去了研究經費。

林甄寫道:

“我從未反對知識,我只是不想它總是干淨得像手朮刀。我懷念那些臟兮兮的思想——它們雖然不整齊,卻是真正的人類靈魂。”

她最終選擇離職,開設私人思想沙龍,但她的名字從校官網消失了。

Vorn(批判者)
“教育系統的恐怖,不在於灌輸假知識,而在於它禁止你觸碰‘不干淨’的真相。它不是教你什么,而是決定你‘不能知道什么’。”

Ordis(哀憫者)
“一個孩子渴望知道真相,卻被系統當作‘偏激者’,這不是教育的失敗,而是文明自身的恐懼。”

Null(冷觀者)
“潔淨知識的目的,不是啟蒙,而是管理。真正危險的不是無知,而是那種被系統允許的、有邊界的‘明白’。”

第五:被忘者的盲 —— 制度如何置“不知道”的空

你不知道的,不只是你不知道,而是有人不希望你知道

什么是“知的盲”?

知識不是自然生長的森林,而是一塊塊被精心修剪的花園。在這個花園中,某些花永遠不被種下,某些樹被連根拔除,某些草被視為“雜草”必須清理干淨。

我們稱它們為“知識的盲區”——

  • 是那些從未被教過的問題

  • 是圖書館不收錄的文獻、考試不會涉及的議題;

  • 是搜索引擎自動略過的內容,是電視上永遠不出現的場景;

  • 是即使你發現了,也不知該如何“表達”、如何“合法地討論”的話題。

這些盲區不是技朮失誤,而是制度設計中的“有意遺忘”。系統不僅建搆你所知道的,也定義你“不可知道的”。

除:系如何抹去“知道”的

  1. 刪掉提問方式幼兒園時我們總被問“你想知道什么”;中學以后,我們只被允許問“考試會不會考”。教育系統教我們“有用的問題”才值得提,“無用的思考”浪費時間。

  2. 刪除解釋路徑當我們試圖去理解一個制度、一場失敗、一種邊緣身份,教材或論文里卻永遠找不到解釋——不是因為沒人研究過,而是這些解釋被移出了公共視野。

  3. 刪除記憶本身在許多社會中,曆史并不是“被記得”,而是“被管理”。一段時間的資料失蹤了,一種聲音消失了,一個名字不再被提起。
    “這段曆史是否存在過?” 最終也變成一種無法驗證的問題。

帕斯卡(法國數學家、神家)—— “沉默的宇宙”被教科抹去的哲思

布萊玆·帕斯卡爾,法國最早的概率論創始人之一,也是物理學與几何學的重要人物。但他真正引起忌憚的,是他晚年的寫作:《思想錄》。

在那部未完成的哲學筆記中,他寫道:

“人類不過是宇宙中一根會思考的蘆葦。”
“理性無法觸及的部分,才是真理可能居住之地。”

他將理性稱為“有限的工具”,他質疑數學、邏輯與神學在解釋人生中的根本無力感。

然而你几乎不會在中學數學書、科學課中見到帕斯卡爾的這面。你只會見到:

  • 帕斯卡爾三角形

  • 帕斯卡爾定理

  • 帕斯卡爾單位(壓強)

他變成了“工具發明者”,而不是一個懷疑工具本身的人。

這正是盲區制造朮的標准做法——不是否定你,而是裁剪你,讓你只剩“可用的一面”

·(化名,裔人類學者)—— 被數據庫屏蔽的部落

蘇菲亞·吳在完成她博士論文時,研究的是馬來西亞婆羅洲的一個瀕危語言社群。她用口述方式記錄了老人們的神話、植物藥方、禁忌詞匯和祖先傳說。

但當她嘗試將這些數據上傳到一個全球人類語言數據庫時,平台要求她:

  • 刪去“非學朮性內容”(如神話與夢境)

  • 移除“迷信色彩”(關於靈魂與精靈的描述)

  • 用“標准語言”翻譯其中的概念,即便這導致概念被扭曲

她抗議后,平台回復:“我們不能收錄可能激發文化誤解或不利於科學交流的內容。”

最終,她不得不建立一個獨立網站記錄這套語言,而這個網站無法被學朮引用,也無法通過期刊審核。

這套語言,和它背后的世界觀,被清洗得干干淨淨。

熙(前新聞編輯)—— “盲制造者”的自述

劉熙曾是一家主流媒體的文字編輯。他工作多年后,逐漸明白“刪改”新聞的標准并不是“真假”,而是“是否有利於被理解、被吸收、被認同”。

一次,一篇關於農村兒童因污染水源患病的調查稿被退回,理由是:“沒有統計依據,不可代表性強,不利於團結”。

他試圖保留個別證詞,也被否決。最終那篇文章永遠沒登出來。

劉熙說:
“我刪掉的,不是內容,是整個世界的另一種可能性。”

五年后他離開媒體圈,但盲區仍在擴張。

Vorn(批判者)
“盲區不是無意之失,而是精密機制。系統不只是篩選知識,它消滅你提出不被允許問題的能力。”

Ordis(哀憫者)
“那些被系統遺忘的人、語言與記憶,是另一個世界的靈魂碎片。他們未被記錄,并不代表他們不存在。”

Null(冷觀者)
“遺忘從來不是技朮問題,而是權力問題。控制什么可被知曉,本質上是一種對現實的再編程。”

第六記憶的被管理 —— 史的合法版本是怎么被制造的

你以為你記得,其實你只是“被允許記得”

在我們所生活的系統中,記憶并不是個體自由回溯的產物,而是制度性書寫的腳本

“過去”不是在那里等我們發現,它是被選中、拼接、擦除、重寫、頒布出來的。所有被稱為“曆史”的敘事,都已經通過了某種審核。正如教科書是國家許可的“集體認知”,主流電影是文化工業篩選的“共情產品”,紀念碑是權力塑造的“合法懷舊”,我們能記得的,只是我們被許可記住的。

1. 史不是述,而是管理

“曆史”從不天然存在,它是由一套制度進行選擇與組織的過程:

  • 什么事件被稱為“重大”

  • 哪些人物被稱為“英雄”

  • 哪種觀點被稱為“進步”

  • 哪些傷口被稱為“必須遺忘”

它像一個策展人,決定哪些記憶能登上“國家博物館”的展台,而哪些只能被封存在地下檔案室,甚至焚毀。

記憶的制造并不意味着撒謊,而意味着只講一半的真話 ——另一半被處理得非常“溫柔”或者“悄無聲息”。

2. 誰來決史的版本?

  • 教育部,決定哪段曆史進入課程、哪種事件“簡化處理”

  • 主流媒體,決定哪個年份值得紀念、哪個年份值得沉默

  • 文化機搆,決定哪些遺跡重修、哪些遺址推平

  • 影視工業,通過劇本選角、音樂配樂、美朮布景,把曆史變成“集體可接受的敘事”

曆史從來不是“發生過什么”,而是“我們願意承認什么”。

3. 記憶的消

更進一步,現代社會已經將“記憶”轉變為一種文化商品

  • 紀念日成為節慶日

  • 烈士碑前可以打卡自拍

  • 革命老區變成紅色旅游景區

  • “曆史題材劇”是投資公司眼中的熱錢風口

真實的疼痛、流血的犧牲、未竟的問題,都被溫情化、娛樂化、消費化。一切“記憶”都必須變得可售賣、可打包、可傳播,否則就是“過於沉重,不利於心理健康”。

這是一種軟性的再編碼,是對“記憶權”的商業接管。

4. 記憶不能被

最危險的記憶,是那些至今仍未解決的問題的證詞。於是系統往往將它們打上標簽:

  • “那是陰謀論”

  • “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

  • “你這樣太情緒化”

  • “為什么不能往前看?”

一旦你的記憶不能被整合進既定的曆史劇本,就會被視為不穩定因素。

而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被歸入“過度激進”“擾亂公共情緒”“不具有建設性”中。

你被教導記住的是:“曆史的意義在於學習,而不是在於繼續追問。”

Vorn(批判者)
“一個不能自由談論過去的社會,是一個無法真正走向未來的社會。曆史不應該是官方講稿,而應該是集體記憶的權利。”

Ordis(哀憫者)
“被遺忘的聲音,是曆史的幽靈。他們不死,只是在我們不再願意傾聽的地方等待。”

Null(冷觀者)
“記憶是一種政治技朮。被紀念的,不等於值得被紀念;被刪除的,也不等於不曾存在。”

尾聲沉思:記憶的覺醒,是最危險的覺醒

當一個人開始意識到自己“被教會了如何記憶”,也就開始進入真正的覺醒之路。這種覺醒并不是對曆史事實的狂熱追查,而是對**“誰在設定你能知道什么”**的冷靜思辨。

而這一節,正是第二章《知識的牢籠》的最后一道鐵門:

第一節,我們問:你所知道的,是誰允許你知道的?最后一節,我們回問:你所記得的,是誰希望你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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