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外】歐洲最荒涼的電影博物館——倫敦電影博物館

原文首發於《環球銀幕》2025年9月刊「畫外欄目」

本文提及的書影音皆為大陸譯名

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與檔案修復手段的日益進步，回望電影歷史、保存視聽文化遺產的重要性日益凸顯。電影是記錄時代記憶的另一種媒介，其保護與如何向後人展示已成為當下的關鍵環節。在英國，電影修復與保存的重任主要由英國電影學會（BFI）承擔。然而鮮有人注意到， 1986 年，在倫敦的某個角落，一家私人創辦的小型電影博物館悄然出現。儘管進入 21 世紀後該博物館曾因經營困難數度瀕臨關閉，卻始終堅守著保存豐富放映機械與影像資料的使命。直到 2022 年，它才終於在新的空間中獲得了延續其歷史使命的緩和機會。這就是由羅納德 ·格蘭特和馬丁 ·漢弗萊斯共同創辦的倫敦電影博物館。

01｜無心插柳柳成蔭

20世紀70年代中後期，英國的電影產業正處於嚴重的衰退期，許多電影院被取締拆除。漢弗萊斯找到15歲起就開始做放映員的格蘭特，二人決定“拯救”電影院中的各類物品，他們給拆遷工人們一些買啤酒的零錢，以此隨意進出並帶走電影院裡的雜物——如今博物館中大部分館藏都是那時候的成果。到了1984年，兩人的私人收藏數量已多到無法處理，遂創建了我們現在看到的電影博物館。兩年後，這個私人博物館成為了慈善性質的機構。1998年，博物館的地址由原先的布里克斯頓的羅利大廳遷至肯寧頓的杜加德路2號。這裡的建築前身是蘭貝斯救濟院，作為無家可歸者的避難所，最多能夠容納1400人，最著名的住客就是喜劇大師查理·卓別林。卓別林由母親漢娜和同母異父的兄弟悉尼撫養長大，漢娜後來生活拮據，不得不住進了這個救濟院。正是因為這些淵源，博物館特意在一個展區佈置了大量有關卓別林的物件與紀念品。

與其他電影博物館不同的是，倫敦電影博物館的館藏不僅集中於著名導演的手稿、拍攝道具等常見物品，還包括更加貼近影迷生活的電影院周邊和早期電影放映拷貝品，其中Blackburn公司的遺物，時間更可追溯到1899年至1906年。據不完全統計，這裡有100多萬張照片、1700萬英尺的電影膠片以及數百本書籍。宣傳海報、裝飾藝術、電影票、20世紀40年代和50年代的招待員制服，甚至電影院的椅子、煙灰缸、爆米花盒等雜物，都在歲月的洗禮下成為了別具風味的周邊收藏。

02｜無聲電影的當代回聲   

除了靜態展品，博物館還會定期舉辦無聲電影放映會（Kennington Bioscope），由現場鋼琴師伴奏，輔以館藏的35毫米或16毫米膠片電影放映，力求還原20世紀初的觀影氛圍，這種帶有歷史沈浸感的活動已成為倫敦影迷的心頭好。漢弗萊斯時常親自擔任導覽員並以充滿激情的親歷者口吻講述每件展品背後的逸聞趣事，例如某件制服屬於戰時倫敦的一位影院引導員，或某把椅子曾被貴族在王室特別放映廳中使用 … …

這些雜亂無章的展品之間，只留下一條狹窄的通道直通博物館的核心——位於二樓的放映廳。這裡是博物館如今的生命力所在，每個月都會推出不同主題的電影放映，以稀有的經典膠片居多，成為倫敦老牌影迷們心照不宣的文化據點。來此觀影的人群以本地人為主，各個年齡層都有——年邁的影迷懷揣著對舊時光的懷念，年輕的觀眾則好奇地體驗著膠片時代的電影魅力。映後常常有熱烈的討論，大家自由地交流各自的觀影感受，彷彿這裡並非一座莊嚴的博物館，而是一場老友聚首的輕鬆派對。

03｜茫茫大海中的文明方舟   

筆者曾在2024年5月去這裡看了一場電影，那時的電影博物館已經褪去了往日的浮華，空氣中彌散著時間浸泡過的木頭味、混合的酒精味，讓人一時間難以適應……進入博物館內部，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年代久遠、布滿灰塵的各式電影放映機、老舊膠片設備以及牆上泛黃褪色的海報。上世紀的座位指示牌、標語和電影院的裝飾物品，它們本來能作為精心佈置的珍貴展品，卻沒有得到細緻有序的整理。相反，它們十分隨意地散落在場館的各個角落等待著有緣人。泛著鏽跡的放映機與破損的膠片箱如同被拋棄的記憶碎片，沈默地堆疊在地面或牆邊，宛如電影這一概念的“終末地”，荒蕪而蕭條，卻又無言地訴說著電影曾經的輝煌。由於地產權屬於南倫敦與莫茲利NHS基金會信託，倫敦電影博物館在2017年迎來了一次搬遷危機。

為應對這一威脅，博物館發起了名為“拯救電影博物館（Save The Cinema Museum）”的公眾籌資與請願運動，呼籲政府及社會各界支持博物館繼續在原址運營。包括導演肯 ·羅奇、演員斯蒂芬 · 弗雷在內的多位英國電影界人士公開發聲支持，最終有超5萬人聯署簽名。在2022年，博物館方面如願簽署了一個為期4年的租約，獲得了得以喘息的短暫未來。或許這些碎片般的物件不僅是過去的遺存，更是未來電影人靈感的源泉，無論是尋求幫助融入新機構還是轉為線上的藏品數據庫，我們都衷心希望這艘文化的方舟能航行至歷史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