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專業食評 - 倫敦新世紀酒樓（二）

11 月 21 日

承接上一篇《不專業食評 - 倫敦新世紀酒樓（一）》 的文章，繼續說那天去酒樓吃點心。

由我家搭Uber 去North Greenwich，大約10分鐘車程，去時£9.25，由O2回家則£12.5。我忘了在香港坐的士的價錢，但在英國很容易就洗了£10，£20 。

記得初來英國時，最大的價格震憾不是衣食住行，而是廁紙。香港的洗手間廁紙Andrex （皇冠）3層卷紙，10卷才HK$29.9 (大約英鎊£2.99）英國在Amazon UK買同是Andrex的3層卷紙，£28.69/ 54卷。即是差不多質素的卷紙，英國大約英鎊£0.53/卷（港幣$5.2/卷），香港只需港幣$2.9/卷。英國Andrex比香港貴74%。

好震撼！廁紙價格可以那麼貴，不是質量特別好，而是稅。香港零關稅，可以從引入泰國版Andrex ，泰幣弱勢，香港零售商可以賺盡貨幣差價及稅務優惠，所以香港可以有比較便宜而又高質素的貨品。有人說香港的貨品好貴呀，如果跟英國比，真的不要比，VAT20% ，運輸成本，人工成本，一層一層加上去，那個「貴」是流入了稅及人工。英國最低工資也£12.5 （港幣$125) 所以£10，£20 真係forget it。

由於英國的人工貴，物價貴，每一層transaction 也含VAT 20% ，所以好多硬件因為升級昂貴，都變得很「簡樸」。例如有次跟香港朋友視頻，她見到我家的大門及燈制，她說：「下！你屋企new built ，個門鎖咁平實既，只是普通鎖匙鎖，如果香港new built 又指紋鎖又Samsung 鎖，個電制咁舊式既，如果香港，最新個D都瓦面灰，有些流線型，觸感好些⋯」。我回：「喂，呢度英國呀，我哋窮丫嘛，英國窮丫嘛，我哋不是泱泱大國，諒解下啦。」

我對英國越來越諒解，遊客區以外的英國可謂簡樸和簡陋之間。（在商業遊客區除外，你試下去Mayfair， Park Hyatt ，去倫敦文華，絕對比香港中環的繁盛更紙醉金迷）。不過「美」的角度不能只看其表，要欣賞「內在美」。此間酒樓座落在Holiday Inn，酒店很細規模，地下最當眼位置就是酒樓，隔鄰的小門口才是酒店入口。

酒樓門口有對石獅子，有點傳統色彩。12:00 到酒樓，竟然要排隊！不過很快就被安排入內。此個酒樓內部像80年代的平民酒家，樓面大約有60張枱，天頂是舊式寫字樓的鋁格天花，再鋪上礦棉板和嵌入式小圓型天花燈。由於有兩台天花式冷氣機，所以冷氣機旁的礦棉板發了灰，像一張帶年月的發黃白紙，印上幾個骯髒手印。地毯頗舊已被行薄及起了幾個小波浪。餐桌上雖有枱布而枱布上還有數張即棄枱紙把枱布完全遮蓋。即棄枱紙的質地像從前公司洗手間那種掛牆M fold 抹手紙。樓面的靠牆右手邊是水吧及收銀處。此個地方以半身中式木屏風的風格把食客及員工位置劃開，雖有些舊態不過也是一種雅緻。

此種裝修格局應該30年也沒有變過，客人魚貫以入，經理操廣州式的廣東話把我們安置在一旁的小圓桌。一個地方生意好不好，其實好易分辦。看看同事的態度就知了，愛理不理就是生意好，過份殷勤就是生意不好。

從前我在Sogo 做暑期工sales，部門主管發現我有些客緣，每早安排我出去看守電梯口那台特價車。我負責照顧客人及開單，通常大約下午3點，我已經過target。一過target 我就手軟腳軟，漫不經心地發呆，有客就是很隨意地拿貨，開單，皮笑肉不笑。跟未過target 前完全兩樣，有笑容，又親切，總之就是叉足電及無電之分。

我的主管更過分，她一知道我過target 就喜歡揶揄客人。做得sales 個個也懂看眉頭眼額，懂看那些客可以玩（串），那些不可。有回，有個客人拿着一件男裝圓領特價tee，她左彈右彈那件tee 太男裝，我心想我們是男裝部喲！不過不可以這樣說，還是不說為妙，改為微笑應付。我都夠數了，就由她自言自語。

主管見狀以一個「幫緊你其實串緊你」的口吻說：「你自己著架？」客人說：「我想買訓覺著的衫，不過太男裝了。」主管說：「唓，你瞓覺著，鬼睇到你係男人定女人咩！」主管可以不笑，繼續調侃。最後客人真的買了那件tee，主管跟客人走前幾步然後回頭跟我單眼：「學到野末？」學什麼呢？就係學睇人囉，和虛偽與真誠之間的「收放自如」。

我正在思考要普洱還是水仙時，酒樓經理待多刻也嫌耐，他說：「你唸唸先啦咁」然後轉身走了。他不是去招呼客人而是站在我身後，大約酒樓的中間位置，跟同事圍在一圈地談論着高市早苗（日本首相）。他說：「那個高市早苗，你睇住呀，得罪了中國，她而家就輕鬆，過多半年經濟差呀，執包袱都似，肯定要落台呀。」我不懂日本局勢，不過就不想讓經理那麼痛快地繼續聊，轉身向經理說：「經理，我唸到了，要普洱」他楞了一下，然後示意收到，就進了廚房。

點心還是用舊式點心紙供大家劃點心，上了點心就打個圈。點了很多，上文說了叉燒包，叉燒酥，及帶子腸粉。今回我就說說其他：

韮菜餃

皮薄，韭菜色澤翠綠不發黃，菜和肉比例協調，不會一口全是肉或一口全是菜，肉餡鮮嫩，不膩。喜歡！

蝦餃

我其實不喜歡吃蝦餃，可能兒時在香港的茶樓經歷都是平民酒樓，例如美孚好世界，美孚新世界，德福稻香那種級數，他們的蝦餃的蝦有雪藏味，有時蝦餃皮會一夾就破。吃過最好的蝦餃當然是澳洲金唐酒家的蝦餃皇，如乒乓球一樣大。當年姨媽把表哥表姐送澳洲留學，順便入籍移民，有年我們全家去澳洲探她，她就帶我吃此個「人生最大的蝦餃」，最後我對悉尼的印象除了歌劇院就是蝦餃。近年，有澳洲朋友告訴我，金唐酒家已被移澳大陸人買下，水準已不復當年勇。

倫敦新世紀此個蝦餃沒有當年金唐的水準，但也是中上質素。外皮半透明，薄而有韌性，看得到裡面的蝦仁，沒有乾裂，過厚或一夾就破，入口新鮮彈牙。

生煎包

此個生煎包外型不像生煎包，反像內有肉餡的扁身銀絲卷。不過味道非常可口，由於媽媽喜歡，前後點了2碟。生煎包底部焦香，金黃，脆而不硬。咬下去時喀嚓一聲，沒有因為過焦而割口。我喜歡此麵皮，蓬鬆軟嫩，不是死硬，沒有黏牙或蒸得過濕。豬肉餡肉汁豐富但不油膩。

皮蛋瘦肉粥

我不喜歡吃粥的，記得《燕食記》的作者葛亮說，一碗好的粥是一口活氣。我始終認為當年廣東道糖朝的粥是第一，此碗皮蛋瘦肉粥，屬五甲之內吧。米粒開花，不過稠或過稀，底味是甜的，有種米和肉熬出的自然甘味。皮蛋香而不腥，入口嫩滑。瘦肉切絲，處理得當，入口柔軟。

生炒糯米飯

從前美孚巴士站旁，有間小店賣街頭小食，幾個烤爐型小販車，平排放入小店內。鐵鍋型的蒸爐裏面有魚蛋，牛雜，魷魚，煎釀三寶（鯪魚釀豆腐/矮瓜/青椒），炸棕，腸粉，豆漿，同時也賣生炒糯米飯。學生時代的我對此種小店避之則吉，嫌棄小店弄得整條街道濕漉漉。有年，工作至深夜，凌晨兩點回家時經過小店，發現從前的事頭婆老邁了很多，不過很壯健。恰巧眼晴跟事頭婆對上了，她說：「阿妹，要d 咩呀？」我不好意思推唐，就點了生炒糯米飯。HK$ 28 的生炒糯米飯，事頭婆毫不吝嗇地塞滿整個飯盒，這份生炒糯米飯我吃了2天。

倫敦version的生炒糯米飯比事頭婆的弄得細膩。內𥚃有臘腸，蝦米，冬菇，蔥花，蛋絲，味道均勻，每一口都有鹹香層次，米粒乾爽、粒粒分明，入口有彈性但不黏牙。

咖哩東風螺

此個點心第一次吃，東風螺脆嫩彈牙，無沙也無腥味。入口是咖喱香加上螺肉鮮甜，感覺但不油，不膩，不黏口。下次可以encore。

在中式茶樓吃飯有個好處，大部分也是華人，都說廣東話。由於廣東話是母語，不用留神也能耳聽八方。經理看到一個老婆婆和老公公（兩個也駕一種叫mobility scooter，像電單車的代步車）。經理一個箭步去參扶老伯伯起身，安頓他坐下，轉身再幫老婆婆，然後自己分別跳上那輛scooter 為老人家「代客泊車」。

老婆婆和老公公明顯是常客，經理說：「坐水吧位好呀，我可以睇到你丫嘛，等我估下你今日食乜先。」

老婆婆說：「涼瓜炆排骨」

經理說：「炆？唔好炆啦，今日廚房好忙，炒啦，涼瓜炒排骨好呀！」

老婆婆說：「炆，林D 呀，冇牙呀。」

經理說：「得啦，我搞掂。」

然後走入廚房，大約10分鐘後，經理捧一碟一座小山那麼高的涼瓜炒排骨出來，熱騰騰的，用玻璃兜盛上。「你睇吓，襯熱食，我頭先入去幫你去埋骨先俾師傅炒。」

由於老婆婆的枱只是在跟我一道窄廊之隔，我告訴媽媽：「好好service 咼，不過係對婆婆。」坦白說，我特別欣賞此種「親疏有別」風格，I like it！此類人很香港，那種香港式真真假假，令人愛恨交纏。

不久，經理又從水吧探頭出來問婆婆：「食唔食燒肉？今日燒肉好靚，我拎碟俾你。」

婆婆說：「燒肉？我冇嗌咼，我唔俾錢架。」

經理不理她，已經向廚房方向行，他回頭說：「我請唔起咩？」

回來，手拿一碟脆皮燒肉「你睇吓，我唔使講俾邊個，斬得幾細，一啖一口，你食唔晒拎返屋企今晚食。」

講真，此個經理100分！很有親切感。此種性格令我想起我的Sogo 主管，親疏有別，觀人於行微，滑頭（口甜舌滑）不怯埸，彈性處理客人。江湖上沒有完全的好人也沒有完全的壞人。嚴格來說我都是如此的性格，面皮幾尺厚，老屎忽加世界女，同時無料扮有料。

媽媽問我想吃什麼，我看看點心紙，點了鴨腳紥。鴨腳紥是一道懷舊點心，以鴨腳，芋頭，火腿，蝦，冬菇等一起用腐皮捆綁，再淋上蠔油蒸熟。是功夫繁多的菜色，因為鴨腳要去腥，去雜質，炆煮時間要剛好，入口時才能皮與筋有彈性，不乾硬，也不至於散掉。

此道鴨腳紥是Tribute to my 公公，大約4-6歲的年代，我日間會被安置在婆婆公公家。公公每天會帶我吃點心，想像一下，那情景就是老版周杰倫帶小丸子上酒樓。周杰倫出道時，我看着他在雜誌的相，呆了，他好像我公公呀，嘴角歪歪地。公公喜歡吃鴨腳紥，他教我怎樣吃鴨腳，在軟骨的位置咬下，合上嘴，用舌頭感覺骨和皮，然後輕輕吐出骨頭，骨頭放近自己那邊的碟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