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丨Day 5丨UT Collection

讲一个很小的故事吧。

这个故事在我和Alex的关系中，真的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片段，在我和那个人漫长的失衡关系中，只能算得上是一个碎片。

我有一段时间非常热衷于收集UNICLO的各种T恤，这些T恤当时有一个名字，叫UT Collection。T恤上印了各种各样的图案，很酷很时尚。这些T恤面料都很好，穿起来很舒服，而且价格也便宜。我那个时候疯狂地去买所有我喜欢的图案，一次就买十多件，每次都是一箱一箱地送来。

我把最喜欢的图案穿在身上，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摸索出了属于自己的时尚风格。我感到很满足，很快乐，于是想要把这份快乐分享给我最亲近的人。

我每次穿着自己最喜欢的T恤去给Alex看，我都问她：“你看，我这件衣服好看吗？”

她上下打量我一眼，然后皱眉说：“不好看。”

我没得到她的认可，因此也对自己的审美品位产生了怀疑。

也许是我挑的那件T恤上的图案还不够好看吧。我当时心里这么想。下一次，我一定要选一件更好看的，我更满意的T恤给她看，她一定会说好看的。

于是我又重新在优衣库的网站上选购，又选了一批新的T恤图案。我再穿上，去给Alex看。

我问她：“你看，我这件衣服好看吗？”

她还是上下打量我一眼，然后皱眉：“不好看。”

我又被她否定了。我又开始自我怀疑，这件还是不好看吗？那我再找找。我买了很多件的，一定会有一件她觉得好看的。

但是，我选了好几件，每一件我都认为是我最喜欢的，最好看的。但是每一次，她的评价都是一样的：“不好看。”

我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了。这些衣服我明明觉得很好看啊，难道每一件都不好看吗？难道我买的衣服没有一件是好看的吗？

于是我就问她：“那你觉得，我有没有一件衣服是你喜欢的，你觉得好看的？”

Alex说：“你有一件粉色T恤，上面有蓝色细条纹的，那个好看。”

我想了一下，想起来她说的那件衣服了。那件衣服是几年前我妈给我买的，是我高中的时候穿的衣服，现在我只拿它当睡衣穿。极其普通，而且还幼稚。就算我衣柜里好看的衣服了，它也不可能是好看的。

连我自己都看不上的衣服，Alex怎么会觉得那件衣服好看呢？这不可能啊。

不过，我当时也没有多问，虽然我很希望我每天在Alex面前都是光线亮丽的，穿着好看的衣服，让她觉得赏心悦目。但是那些优衣库的图案T恤我是真的很喜欢，就算在她面前我不是最迷人的，我还是决定把它们穿在身上。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气变凉了，我去商场淘了几件薄外套。美国的商场，大多数衣服都没法看，能淘到几件穿在亚洲人身上也很时尚好看的衣服，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当时对自己淘到的那几件外套感到非常满意。

有一天，我穿着自己在商场里精心挑选的新外套，站在Alex面前，问她：“你看我这件衣服好看吗？”

她还是上下打量我一眼，然后皱眉：“不好看。”

这一次，我感到难以置信。如果是之前的那些T恤图案都太花哨，太夸张，Alex觉得不好看，是情有可原的，可能她不喜欢太花哨的图案。但是我这一次选的外套，是一件蓝白条纹的，是一个很大众，又很文静的风格。这种衣服应该是不会出错的，就算不亮眼，顶多也是一个中庸的水平，绝对不可能说不好看。

我第一次对Alex的眼光产生了怀疑。也是第一次，我穿着这件衣服，去询问了Alex以外的人。有天去学校上课，刚好有一个朋友和我一起。下课之后，我就开口问她：“你看，我这件衣服好看吗？”

朋友上下打量我一番，说：“挺好看的呀！”

我穿着同一件衣服，但是收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馈。我担心朋友是敷衍我，于是又确认了一遍：“真的吗？你觉得好看？”

朋友又看了我一遍，说：“挺好的呀，挺适合你的气质。”

那个瞬间，我有一个感觉，我觉得我朋友的审美才是正常的。Alex一直在给我灌输一种错误的审美观。

我觉得，离开了Alex，就好像爬出了一座高高的院墙，院墙外的世界才是正常的，真实的世界。

我在心里自我确认：是……是吧？朋友说我这件衣服挺好看的，我也觉得我这件衣服挺好看的。就是因为它好看，所以我才买下它的，不是吗？既然有一个人认可我的审美品位，那我……其实应该相信我自己的审美品位的，对吧，对吧……？

其实我买衣服，不用参考Alex的意见，对吧……？

我这件衣服明明好看，但是Alex硬说不好看。她不仅说我这件衣服不好看，她还说我所有的衣服都不好看。她是故意的，对吧……？

她是在否定我的审美品位，她是在否定我的价值观，她是在否定我整个人，对吧……？

她是在打压我的独立自主性，她不想让我有自己的喜好和品位，我所有给自己挑选的衣服，她都说不好看，这是不对的，对吧……？

那就是我开始对Alex的亲近感、权威性感到质疑，感到动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