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的台灣人啊！／《大濛》

我不太記得我對台灣的歷史怎麼認識的？我甚至不太清楚我的腦子裡怎麼出現「白色恐怖」時期的歷史事件，我的歷史課只上到國中三年級，沒記錯的話十五歲後我就再也沒有上過歷史課，而我所記憶歷史課本裡的歷史，可能只到清末民初，最多最多有到蔣經國的十大建設，沒有二二八，沒有白色恐怖，沒有美麗島事件，再接下來對我來說不是歷史，而是我所成長的年代，在美麗島事件之後我開始記得最清晰應該就是六四天安門事件了。

《大濛》的故事發生在我父母出生的後一年，算算是長我母親十多歲的舅舅他們的青春年代。我沒有聽過父母說過關於白色恐怖的歷史，或者也鮮少聽過他們聊起他們的年少，但看《大濛》的時候，我似乎可以從阿月的身上看見母親窮苦的年少與青春，我想與母親同齡的父親在年少扛起家中重擔，日子應該也不好過。

我怎麼認識「白色恐怖」的，好像是看台灣電影、電視認識的？還是六四天安門太過震撼，迫使我對歷史有了「想知道某些事怎麼形成的？」「台灣為什麼是台灣？又跟後來的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關係是什麼？」的疑問，而在我腦中種下了種子。

電影省略很多那個年代生活的艱辛，省籍之間的隔閡，甚至不見那些我們以為在白色恐怖電影裡會看到的暴力、脅迫，只專心說著阿月與趙公道在幾天之間的互動，在那個大時代之下，小老百姓的生存之道。

在二十一世紀初，那個還沒有過分倚賴網路的年代，我的日子就浸泡在電視、電影裡。我偏好台灣電視電影，尤其是這些跟台灣歷史或是台灣人的日常相關但不虛構的故事（越沒有人看的，我越感興趣）邊看邊在任何疑問裡去尋找相關的歷史書籍、資料、影片。

如果沒有記錯，在電視劇《赴宴》（線上看）的開頭，有一小段的劇情，是白色恐怖時代的故事，那可能是最早讓我回去尋找白色恐怖歷史的最初。

從電影的最初，我腦海裡就冒出「台灣人好辛苦」隱隱覺得想哭想哭，但明明電影才剛開始，只不過是阿月去甘蔗園接應哥哥，就讓人想著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麼樣悲傷的事；那個讀書犯法的年代，沒有幾個讀書人有太好的下場，可能是因為知道這個歷史的真實，而替後來的故事感到悲傷了起來。

從看完《赴宴》以後，我接觸的台灣的電視、電影，有些人在故事裡悄悄地提起那個年代的事，有些人以那年代為主題說了不少故事，但多半很難引起共鳴，特別是在長期的黨國教育之下，如果缺乏一點對歷史真相想要尋找、提問或是去面對歷史的動力，容易排斥這些時代帶來的悲傷故事，甚至是再對這些故事加上一些：太政治了！太悲情了！不要再情勒了！諸如此類的說法。

《大濛》雖然在講白色恐怖那段時期發生的故事，但它幾乎拿掉那個威權體制之下會讓人噤聲的壓迫感，有趙公道那樣溫柔的好人，也有路上拐騙的壞人，還有互相互助歌舞團的團員、團長，和那些輕輕地幫了阿月一把的旁人，讓阿月在尋找哥哥的路上至少還有人性的溫暖，不至於讓時代的殘忍全都讓這個小女孩承受！

關於白色恐怖相關的影視作品（或說關於講述威權體制下的故事）有些讓我難以直視的不是什麼太政治或是太悲情，純粹是當你知道歷史的真實擺在那裡，故事的發展必然就是會讓人感到心痛，覺得時代對台灣人太殘忍，有時太難直視就會撇過頭去！

電影的後來，阿月與阿霞在那一扇門的開啟時，我的眼淚就一直掉（我沒打算哭的耶！怎麼可以這樣！）我或許也預判門打開會是什麼樣的情景，但沒有想到是那樣的直視！好殘忍的劇本啊！你就得跟著阿月與阿霞一起感受那份心痛到碎裂的痛苦！

阿霞跟阿月說著育雲說過的故事的另一個版本，與育雲跟阿月說內容不同，從希望、勇敢到後來的「只能這樣」或許是時代留給育雲最後的不抱希望吧！

像真實故事改編那樣，電影用字卡交代了故事的後來，為什麼那個特務頭子依然安好？時空再跳到故事發生的五十年後，為什麼是以那樣的方式結束呢？

關於「白色恐怖」的故事，關於台灣這片土地的歷史，隨時間越往前走就越說來話長，長得讓很多人感到不耐，殘忍到讓很多人無法直視，有些故事說與不說，或許在某些人的內心裡是那麼難以承受、面對的，也許需要一個打開那扇門的機會，《大濛》這部電影在此時此刻可能會是一個契機！

從成年開始大量看台灣的影視，許多故事帶領我去尋找那些歷史課本上沒有說過的事，或有時也會覺得說故事的人講起那個年代、說起台灣歷史都彆彆扭扭的，不像韓國影視在韓國歷史那樣直接那樣直視，但依然慶幸自己可以從許多台灣作品裡回望台灣的歷史。

《大濛》／2025
導演／劇本：陳玉勳
演員：方郁婷、柯煒林、9m88、曾敬驊、陳以文、蔡昌憲、蕭東意、劉冠廷

圖片來源：《大濛》Face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