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92）

這里開闊整潔，沒有人，也沒有噴泉和奇怪的人。我們的到來補足了一個缺陷，但另一個，依然存在。

我知道這是我曾經離開的地方，那個圖書館，沒有名字，但曾經有過很多的書。

我喜歡這里，不管什么，我都喜歡。但圖書館自己消失了，沒錯，大門沒有消失，窗戶沒有消失，甚至那些鐵質的書架，都消失了。我親手摸了摸，生怕是一種幻覺，但冰冷的觸感，略帶彈性的硬度，卻讓我能夠確認所有書的消失。

這件事發生在某個時間段，我不在，教授也不在。那些在這里的人，把所有的書都帶走了，而且不告訴我們，書會帶到哪里。

我找不到。

我丟了一座圖書館。即使不屬于我，可我仍覺得，這座圖書館被我丟失了。

「告別吧。」艾斯爾·賈廷坐在馬上，仿佛一輩子都在馬上一樣。

我不知說什么好，因為一切可能的回答，都被我用盡。

我和艾斯爾·賈廷彼此看著，又都扭過頭，這是一次重復的分別，我并不知道未來會不會再見。但就像人們常做的那樣，「再見」說出口的時候，并不是對未來相聚有所把握。我們做一些事，說一些話，只是一種祝愿。在任何時候，被人祝愿都是一件幸福的事，如果你不肯承認，那你需要的，或許是更真誠的祝愿。

「再見，我的朋友。」我在心底默默說著。

艾斯爾·賈廷沒有像往常那樣說一些讓人難懂的話，他只是騎在馬上，就像來的時候那樣，慢慢走遠。

我回過頭的時候，已經再也沒有半點痕跡，就像我生命里的很多人，消失得無聲無息。

眼前的圖書館，仿佛一副古代怪獸的骨架，有著巨大的骨頭，卻沒有了他們的模樣。我像一個學徒，慢慢繞著它，走著走著。

縱使這樣走上一百年，我似乎也可以毫不停息。

「一個人總是輕易決定自己的未來。」我心里笑了一下。

有些人像死蚯蚓一樣干癟前，都會覺得自己能扛過這次旱季。沒有人會在出發的時候，就說一些喪氣的話。我一直都覺得身上有什么束縛著自己，但又奈何不得。我并不是有什么驚天動地的追求，或者渴望得到惡龍寶藏一般的榮耀，我只是像每個人一樣的生活，但卻又像每一個人那樣感到束縛。

我做過很多行當，卻又覺得每一行，都似乎與自己保持著隔膜。

如果我是一個亞當，對于后來的子孫，我又能傳承下些什么呢？

毫無疑問，除了我自己的痛苦或是幸福，對于生活的點點滴滴感觸，一切都會消失。

我是一個工匠，我的子孫不一定就要成為工匠。正如我是一個詩人，也不會讓后代都去活在夢里。我只能為自己打算，累得時候好好歇息，餓的時候尋找食物，此時此刻，我追求的不過如此。

当这一次的夜晚来临，我终于再无思虑，找了一处安全的屋檐，躺在那里。

梦很安全，梦也灿烂，但我知道，无论怎样，梦不会被我带到现实之中。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