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說聲告別｜舊傷復原

過去寫了很多受傷的經驗，有收錄在七日書，也有變成我日常絮絮叨叨，作為衝刺日更發文的題材，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我受傷了，但坦白說，我所經歷的只不過是小感冒而已。它們會讓人不舒服，但不至於讓我停擺，會讓人記得一下，但不會吞沒人生。

前陣子手邊的書看完了，於是隨手拿起先生的日本小說來讀，就像是為了今天的題目而來，平常我不會有興趣的卻從頭到尾把《死刑之病》就這樣被我一口氣看完。

書中的倖存者才是真真正正的遇到心靈創傷，我不敢用自己幸運的人生貿然地在此題分享著自己有什麼特別，雖然人生在世難免會遇到大大小小的困境，過不去的也都是關關難過關關過，生命不會給予破關不了的難題，只有看不開的自己，而我反而想藉此想談談，好起來以後的復原之路。

怎麼樣才算好呢？

開會開到一半，常常會聽到長官會因為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而反應過激的名場面，讓吃瓜旁人看好戲。

我們都有過這樣的瞬間，被一個字、一個語氣刺到而暴跳如雷，自己都不懂為何反應那麼大。通常那裡，就是我們以為已經結痂、其實還沒好的地方。越是嘴硬，越想維持表面的體面與自尊，就越容易讓舊傷的上面長出更硬的鎧甲，把自己武裝成刺蝟，於是世界就離合作越來越遠。

在職場上，曾經被公開羞辱過很多次，也面對過很多微小的服從性測試，更有不可能任務達陣的高壓挑戰，之前也提過，我也在一家大型的公司從很紅轉黑的巨大落差。這些經驗如果要說沒有留下痕跡，那一定是騙人的；可如果要說是創傷，倒也不是。它們更像肌肉酸痛，是提醒我姿勢不太對的訊號。

人生裡那些讓人不太舒服的時刻，不管大小，當下會心裡狠狠被戳了一下，都是相當沈重的一刻，當下會被狠狠戳中，事後則陷入反芻。

當時不知道怎麼面對的尷尬和不成熟。事後常常覺得自己應該再堅強一點，再圓滑一點，再反應更快一點，或是再不那麼在乎一點，但現在回頭看，其實就是一段普通的過程而已。我們會先把表面清乾淨，像是儀式般說在再見的，是那種遇到事情時會下意識緊繃起來的自己，會想把表現做好、把話講對、把事情處理得無可挑剔的那種習慣，但真正骨子裡留下的種子才會在日後發芽。

那時候才是真正好起來的開始。

舊傷復原計劃

一、先看見：反應大於事件的時候，停一下

先放慢，不要急著回應，情緒提早到場，還來不及想清楚，就已經做出一個太大的動作。那時候，先慢一點，不說話也可以。讓反應自己亮燈，看它的形狀。

那種反應過度、語氣忽然拔高，或身體先緊了起來的瞬間，不是脆弱，是提醒。那裡可能就是沒長好的地方。不是要責怪自己沒放下，而是允許自己說一句：「喔，原來我還在這裡。」

二、辨認它：這是什麼力氣？來自哪裡？

從細節裡找出重複出現的那一種力道，是為了不再被忽視，還是害怕搞砸？這股力氣的來處往往不在當下，而是很多年前累積下來的反射。辨認不是要解決它，而是把它從「自動駕駛」切回「手動模式」。

比起去追究事件本身，而是留意每次那種慣性是怎麼出現的。它總有一種姿勢，有時藏在肩膀往前縮的瞬間，有時在回訊息時手指停了下來。

三、調整姿勢：取代舊有的墓室

把那個姿勢換掉，太習慣把用老方法做事。但有時候，姿勢不對，努力用力也沒有用。先放鬆一點、先不用急著回應，讓那個慣性慢一點出現，也許就有新的選擇。

調一點點就夠了。不用大刀闊斧，只要選擇一個不同的說法、一個不那麼快的語速，或者乾脆說：「我想一下」。你會發現事情沒有壞掉，世界也沒有因此崩塌。

四、練習新的反應：允許感覺留下來，不必解釋

不是所有衝突都需要反擊，不是所有質疑都要證明。學會從反應轉向選擇，就像是在腦中鋪一條新神經路徑。不是不再痛，而是選擇不再用舊方法面對它。

痛的感覺不需要被證明。有時候它只是來探頭一下，問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讓它來，也讓它走。你曾經是那個痛本身，但現在已經不是了，而是願意看著它的人。

五、累積修復感：一點一點地，一次就好一點點

復原沒辦法破鏡重圓，變回從前，已經不壹樣了，你已經變強了，日子會幫你反覆練習，不需要預備好才上場，願意看、願意動，身體就會記得。

沒有計劃表，也沒有時程表。舊傷要怎麼復原，每次都不一樣。唯一確定的，是你開始想調整了，這件事本身，就是新的力氣。

我總是很感謝我的病識感，讓我覺察到我自己如引來痛苦之處，我承認我受傷的地方，然後又站起來，我並不認為我強大，而是我在過程裡面學會溫柔，再更細緻之處把每一種鞭笞都變成我的教練，刻意練習裡提到的一萬次練習，那是需要針對錯誤的地方微調，而不是光練習而已，肌肉記憶了錯誤的姿勢也是徒勞無功，每次修正錯誤的姿勢，都讓我更靠近一種安靜的力量。

復原就像這樣，反覆辨識，反覆修正，讓新的反應長出來，把原本用來防衛的力氣，慢慢用來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