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學生的邊界日記〉(三)

我是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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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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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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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家」,沒有誰是真正的主人,所有人都是彼此的過客

送舊交接前的最後一次聚會,我難得沒有留到最後。對我個人而言,作為團契的輔導,即使不是出於責任,也會因為幾個即將畢業的學生,而想方設法多參與一些。學生們可能沒有多想,但細膩如我,總會默默記得誰還沒來過我們家;畢業之後,還有多少時間能留下。

當然,也不全是這樣。或許是因為這批即將送走的學生中,有半數以上不是台灣人。以現代通訊的發達來說,這或許不算什麼大問題;可是一方面心力有限,另一方面鏡頭那頭隔著的,不只是海洋與島嶼,而是他們或光輝燦爛、或前途未卜的人生。對我這樣一位大四才開始陪伴他們的輔導而言,是特別難得的經驗。

下學期有次偶然的安排,我讓一位孩子S上去帶敬拜。她的帶領有些生澀,沒頭沒尾的;但當她開口禱告時,卻反而氣定神閒。後來有個輔導私下來找我討論——對方還沒有受洗,信仰狀態未明,似乎不太合適帶敬拜。他的顧慮某種程度上也出於謹慎。雖然我向來對這類問題不置可否,但比起爭辯,現在的我更在意的是得到一條線索得以關心。

後來我跟S約談了一次,才比較清楚這孩子的信仰狀況。說是「知道」,其實也不太確定自己知道些什麼。今天為她慶生時的祝禱,倒是一字一句自然流露:「求祢保守她仍在尋求的心,在一切的事上,顯明祢的慈愛。」如果這禱詞裡蘊含的情感能翻成白話,大概就是:前面的事我是真的無所謂,但也充滿了牽掛;而那份牽掛,正是我覺得「無所謂」的原因。

今天的聚會剛好碰上端午連假,許多熟悉的舊生缺席,卻來了幾個新面孔。K又帶了她印尼教會的朋友,L也邀了許久不見的T來一起同樂。T偶爾會跟我們去 Costco 採買,或出現在幾次飯局中;平常因為打工忙碌,又還不是基督徒,其實不太常見到她。但我每次跟她聊天都很開心,她就是那種不會見外的孩子。相較之下,我的拘謹和害羞顯得格外突兀。

我常常在她們的熱情與信任中,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倒不是我依賴她們的肯定,而是當你真的穿越重重阻礙、進而認識一個人時,那種被接納的感覺,是無以倫比的。好像這個名為「教會」的家,沒有誰是真正的主人,所有人都是彼此的過客;我們在這個異鄉互相接待,在生命的某個時刻相遇。

我趁學生們還在開心打桌遊時,默默收拾好了一大半。準備離開時,對杵在門內划手機的S和T說我要先走了,麻煩她們幫忙善後。T笑著對我說:「交給我們,你放心。」我當下忍不住笑了,想這孩子也沒來幾次,此刻卻看起來熟門熟路的模樣。

回頭想起剛剛聚會時,跟大家分享我出那些聊天題的動機。看他們聊得開心,我心裡也踏實許多。「我在 podcast 訪談U的時候,她說他們這些外籍學生最想家的時刻,就是年節。」其實他們平常也不太想家的,只是過年沒地方去,只好吃麥當勞圍爐。

我請學生們聊聊:「一想到『家』,會想到什麼『食物』?」然後就認識了好多沒聽過的佳餚。有的是文化的初識,有的是鄉愁的味道,還有一些是記憶——好比這次端午,與其說是什麼溫馨感人的聚會設計吸引了他們,不如說是緣分,把我們輕輕地聚攏著。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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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K我喜歡寫字,卻厭倦主流社群; 我願意傾聽,卻受不了被任意對待, 更無法忍受膚淺的關係。 我渴望的並非揭露自己,而是深刻的共鳴—— 不只懂你,也願相信你。 為了靈魂深處的迴音, 我願耗盡所有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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