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语言—他不说话,却照亮了我们
他不说“我爱你”,不说“你好”,
他只说:“啊!~”
然后指向那面墙。
就这样,
他给了我一整个世界里,最清澈的爱。
序言|写给那些没有声音、却始终在“说话”的存在
我有一个孩子,他十岁了,患有自闭症。
他不说话,也不一定参与我们所谓的“互动”。
他的世界没有句子,但有秩序;没有问候,但有回应。
起初,我以为是我们在陪伴他、支持他。
后来才发现,
他用一种更深的方式,在教我——
如何看见一个不说话的灵魂,
如何回应一种没有句子的语言。
所以,我写下这些,
不是为了讲述他,而是与你一起,
走近那个——在还未被听见之前,
就已经爱着的存在。
那么,就从他的第一张贴纸开始吧。
第一章|他的字母,是飞翔的翅膀

那时的晚上,他就坐在桌前。
笔握得很正,身体前倾一点点,像一只专注的猫。
窗外的人若不仔细看,只会以为他在写作业。
可他写的不是任务,这是他自己选择的“游戏”。
他写的不仅仅是字母,是数字,
是一串串从内心冒出来的节奏。
有时,他会把这些飞快写完,然后让笔尖跑偏,拉出几道斜线,
画上没有解释的小弧,像鸟翅膀扑过纸面。
有一次我忍不住说:“你写飞啦,在画画呢?
那M是一只脚在天上,一只脚在地上吗?”
他没有抬头。但笔停了一下。
他只是停顿了一秒,然后继续写下去——
反而更飞舞,更欢快。
再写几行,他居然轻轻笑出声来。
不是那种“笑话”的笑,也不是和人分享的笑,
而是,独自沉浸在快乐中的那种笑。
那是他最美的一种笑。
没有讨好,没有等待回应。
他不是因为写得“好”才笑,
他只是写着写着,
觉得世界刚刚好。

我终于不再想着,他“应该”怎么写,又”应该“说些什么。
我只想静静地看着他“在”。
“在”的意思是:不退缩,不伪装,不证明。
“在”的意思是:我看见你,你也看见我。然后,我们继续活下去。
第二章|“啊!~”——他用一声命令,教我如何合作
当他写完那张纸,他站起身,
走向了另一场无声的对话。
像每次写完一样,他拿着纸、胶带和剪刀,
走到我面前,拍拍我。
然后,清清嗓子——发出一声:“啊!~”。
那是一种带着汉语四声的“啊”,
尾音干净,方向明确,气势不容置疑。
不是疑问,不是请求,不是撒娇。
是命令?还是合作?
其实,他不会用剪刀,也不会撕胶带。
所以,他需要我。
但那不是“帮忙”,更像是我们形成的默契:
“爸爸,我已经完成我的表达了,
现在,轮到你来完成你该做的事了。”
我接过纸,站起来,贴在他指的地方。
他站在一边,默默看着,直到我贴好,再回去继续写下一张。
有一晚,妈妈摘掉几张纸,他哭了整整一夜。
我们才明白,那面墙不只是“他喜欢”,
或许,那是他的语言、他的荣耀、他的存在。
从那以后,我们陪他一页一页贴满它。
每一声“啊!~”、每一个眼神,
都像在说:来吧,和我一起,
把这面墙,贴成我真实的样子。
第三章|他举起一盏灯,让我看见了被遮蔽已久的自己
那天夜里,世界安静得像一面白墙。
屏幕上,一件展览作品让我停住了。
是一件来自加拿大蒙特利尔艺术博物馆(Montréal Art Museum)的展览作品:
八只青铜的手,在空气中无声地诉说,像他在墙上贴下的每一张纸。

我看着它们的手指缓缓移动,像有人正用不属于我们的语言,对我们轻声说着什么。
作品标题是西班牙语:Sordomudos——意为“聋哑人”。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他。
他从来不说话,但他从不沉默。
有时他只是注视我,
我却仿佛被带进了一个更干净的世界。
我不再试图去理解,而是开始学着感受。
每一张他亲手贴在墙上的纸;
每一声温柔的“啊~”,
也许都在说——我爱你。
曾以为,是我们在照顾他。
但慢慢地我明白,
他其实也在照亮我们。
不是用言语,不是用教导,
只是用他的存在。
他在那儿,像一盏灯。
而我们刚好,
曾走过黑暗。
尾声|你还记得吗?
孩子的纸,
我帮他贴了上去。
《聋哑人》的八只手,
依然,“在”那里。
然后,我开始想起一张,
属于我自己的纸。
也许我们都写过什么,
贴在墙上。
后来被谁轻轻撕掉——
从那以后,好像就没再写过。
你曾写过什么,
又忘了什么?
他没有说话,但他打开了那盏灯,
照亮了一小块空白。
那块,也可以是你的。
所以,你今晚,
会不会轻轻地——
拾起那支笔,
写下那句没有写完的话。
慢慢地,走向那堵墙,
贴上去。
不为证明,
不为回应,
只是因为——
那是你的。
不必解释,
只需,贴上去。

Jasmin
Berlin, May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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