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失語 一：教育的「雜扒餐」：純蛋白質的致命負荷 第三部分：系統的氮中毒與超負荷——自我感覺良好的死亡

第三部分：系統的氮中毒與超負荷——自我感覺良好的死亡

如果說學生是攝入過量蛋白質的受體，那麼教師和學校行政系統，就是被迫處理這些高強度代謝廢物的肝臟與腎臟。

在生理學上，肝臟負責將蛋白質代謝產生的劇毒（氨）轉化為尿素，再由腎臟排出。這是一個高耗能的過程，且有著嚴格的生理極限。一旦攝入的「純蛋白質」（績效指標）超過了處理上限，器官就會因不堪重負而受損，毒素便開始在血液中蔓延。

觀察今日的教員室，我們看到的正是集體性的「肝腎衰竭」。

教師們不再是知識的傳遞者或靈魂的導師，他們被迫轉化成了「高頻績效處理器」*。每一天，他們都在瘋狂地「代謝」著來自上層的指令：填寫無數的評估表、管理學生的競賽檔案、處理家長的即時焦慮、維持「雜扒餐」各項活動的運轉。他們的職業生涯被碎片化的行政雜務所吞噬，正如肝臟被過量的氨所淹沒。

這種超負荷運轉導致了兩個直接的病理後果：

第一，專業排毒功能的喪失。在健康的教育生態中，教師本應是學生的保護屏障，過濾掉社會的功利雜質。但在「氮中毒」的狀態下，教師自身已處於極度焦慮與過勞之中，他們失去了轉化毒素的能力，反而成為了焦慮的二級傳播者。他們被迫將學校的生存壓力（招生、評比），直接轉嫁給學生，催促著孩子們吞嚥更多的「兔子肉」。

第二，對「靜止」的病態恐懼。這是系統性氮中毒最顯著的臨床症狀。就像中毒的神經系統會產生痙攣一樣，中毒的教育體制無法容忍任何一刻的停頓。

在校園裡，任何形式的「空白」——無論是教師在辦公位上的沉思，還是學生在課間的發呆——都會被視為**「生產力的浪費」，甚至被解讀為「管理失職」。為了掩蓋這種對「無意義」的恐懼，體制會製造出更多的「忙碌」來填補這些空白：颱風天必須網課、假期必須遊學、課後必須延展。這種反射性的填滿**，並非出於教育需求，而是出於系統排毒失敗後的恐慌。

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並非這種衰竭本身，而是身處其中的人們對此的心理反應。

這就是我們所說的「自我感覺良好的死亡」。

按照常理，當一個系統瀕臨崩潰，其中的個體應當感到痛苦並尋求改變。但在「教育雜扒餐」的廚房裡，我們看到的卻是一種「勤奮的自戀」。

許多教育工作者和家長，在潛意識裡或許隱約感知到了這一切的荒謬（正如我們在前文所言，他們在做「唔係嘢嘅嘢」）。但承認「我的努力是在毒害下一代」，會帶來毀滅性的認知失調和存在主義危機。為了逃避這種痛苦，他們發展出了一種強大的心理防禦機制：將「忙碌」等同於「道德」，將「過勞」等同於「專業」。

他們看著自己排滿的日程表，看著深夜還在回覆家長訊息的手機，產生了一種悲劇英雄般的崇高感。「看，我如此犧牲，我如此盡責。」這種「自我感覺良好」，就像是注射在瀕死肌體上的興奮劑，讓他們在錯誤的道路上跑得更快、更起勁。

他們並非不愛孩子，但他們被體制的邏輯異化了。他們誤以為讓孩子吃下更多的「兔子肉」（報更多的班、考更高的分）就是愛的表現。他們在**「我很勤力、我很勁」的幻覺中，興高采烈地執行著那條加速自我毀滅的程式。

這不是惡意，這是集體的迷失。

當一個教育系統中的大多數人，都開始以「代謝率的極限」（誰更忙、誰更卷）而不是「生命的健康度」來衡量教育的成敗時，這個系統就已經陷入了不可逆轉的「兔子飢餓」晚期。我們正在目睹一代人，在掌聲與獎狀的包圍下，在一種虛假的繁榮與亢奮中，被抽乾了最後一絲生命的脂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