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补二
找回七年前带我们租房的中介E,帮我们找下一个住所。七年过去,她的WhatsApp头像和手机屏保都变成了她的两个孙。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的孙还没有出生,头像还是一朵不知名的花。
说起来很神奇,我们的住所明明就紧邻着,七年来却一次也没有见到过。这次见面,她看起来与之前没有太大分别,甚至头发的颜色跟造型使她气场更强硬了,只不过走路似乎吃力了一些。
她早把我们忘到北漠河了,非说我们这七年长高了,用手在她肚子前比划两下:“七年前你们才这么高,长高啦长高啦。”对着乌乌也说:“长高啦长高啦。”
乌乌是我们的新室友,才刚来半年,但是她听见了也不反驳,在一旁亮着眼睛笑。只有我试图抱着E乱挥的手:“哎呀没有啦,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夸张啦!”
看得第一家房,竟然就是师弟小灰一家人现在租住的房子。小灰毕业后不能再住宿舍,他爸妈把家里的房子出租了,陪他来学校附近租房。现在小灰找到了北部的工作,他们又要举家搬走。
一开始我们彼此并不知道对方是谁。我没见过小灰的爸爸,没把传说中要和海盗打交道的船长与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房子里灯泡瓦数不足的原因,他的脸看起来青灰色的,健康和精瘦的身体让我以为他是劳工。但是房子看起来空荡整洁,简直可以说是一尘不染的,这在外劳的住所里并不常见。
后来是怎么发现的呢,是果果听到他说他们一家人住,就用胳膊肘戳我:“这会不会是小灰的爸爸?小灰不就住这里?小灰不正要搬走?”然后我才试探着问他们搬走的原因,发现果不其然。
“哎呀!你认识小灰?”叔叔震惊得像在上日本综艺,身体后仰定在原处。
“对,对,叔叔好,我是小灰的师姐。”我两手按在胸前做自我介绍,对这段神奇的缘分心生感佩。
“小灰出去跑步啦,他不在,哎呀这个太巧了,”叔叔指着E,“你要帮她们把价格讲低一些啊!最近这一片都在降价了吧,应该降了的。小孩子赚钱不容易啊!”
叔叔皱着眉头超级认真和激动地这么说,他应该是想到了小灰。我很感谢他,但是也不敢轻易定性他是个多么和善情切的好爸爸。我不得不想到小灰性格上些许的疏离和迟钝。
“最舍不得的是门口那片天空。”乌乌这么说。同住一间房已经半年,因为这句话,我好像才刚刚认识她一点。我们门口的天空非常好看,面对着兵营和森林,没有建筑物的遮挡,辽阔又多变。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这片天空,多的是只道是寻常。
我垂下头看她说话。漂亮的脸上有浅棕色的雀斑铺在面中,瞳仁又黑又大。不怪小灰的爸爸将她当成了未成年,小灰跑问我到底带了谁同去。
回家路上果果和乌乌走在前面,我在后面和E说话,碰到迎面走来一个圆滚滚的光头男人冲着乌乌吹口哨,吹得不好没什么响,但是身子倾斜仿佛就要倒下来。乌乌避开,我在后面看得就要冒火,就要拦住这个流氓。结果乌乌惊喜回头喊:“哎?师兄!”
好险、、
总之把乌乌当可爱需要保护的小女孩就大错特错了。她的猫倒是比人更聪敏,意识到了这点。乌乌:“我的猫可以被我牵着出去,如果遇到了狗不会应激。但如果是我妈带着出去,见到了狗他就要往回飞奔的。因为在他心里我就是最强的。有一次我爸抢了他的被子,他也在我门口告状。他不爱任何人摸他,只有我可以,和我天下第一好。这是什么,这就是恋人一样的关系!”
黄昏后,一行人吃完鸳鸯(一家开在市中心的广式甜品)慢悠悠地走去地铁站。根本不认识路的Haruu和果果不知不觉走到了我和婷的前面。
“越来越开心不起来了,离我上班的地方越来越近了。”婷说。
她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既有能力也够独立,我隐隐约约预感这份工作可能她不会做太久。
来到市中心工作的朋友们,都多多少少有点想念乡下的宁静:“早上上地铁,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紧绷,一看就全都是去上班的。原来我们每天走路去学校看到的风景和现在完全不同。”之前在薰家撸猫,婷和薰酱都这么说。我从来没有作为当事人经历过这件事。
“等等。”我拉住婷。车河投射过来的大灯一遍遍打在路边的杂草丛里,我看到冒出头的超级粗壮的牛筋草!牛筋草长得像一朵朵绿色的小烟花,上面结满了草籽,是一种杂草,会让小鹦鹉进入心流的天然零食。
我苦西部乡下的牛筋草细如发丝已久,采回家巴巴不仔细看都看不见我手里拿着东西。但眼前这一片,饱满大颗的草籽结在粗壮的草杆上,谁人看了不心旌摇曳?婷弯腰凑近看,不确定我到底在看什么。
好厉害的牛筋草,我掐不断它的杆,冒着手被划破的风险生拉硬拽才采下来一根,递到婷的眼前给她看。
“哇——”我们欢呼。
这时前面走得好远的两个人才意识到我们没跟上来。那两个人,已然错过了地铁站,差点不知道要往何方走去了。
说到这个地铁站,有一次和果果吵架,气得不行,坐上一班巴士去游车河。路上天色大变,黑云压城风雨大作,巴士却在这一站抵达了终点。
车上就剩下我和另一个睡死过去的大爷,都坐在最后一排。
我不知道这是终点站,这一站连个雨篷都没有,就停在一排小店前。司机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下来,问我:“你要去哪里啊?”我才意识到不对劲,道歉后狼狈地冲进大雨里。下车前看见司机在唤醒沉睡的大爷,我真害怕他是真的去世了,害怕终于第一次见到失去生命的人。
还好他缓缓地醒来……如果雨也这么缓缓地落下就好了。
那天我是淋得半湿才跑到地铁站的,果果知道我淋雨叫我不要又用这招苦肉计。但是兵不厌诈,她没嘴硬多久就问我在哪里了。
站在地铁上我一边想,一边看手里的牛筋草,草杆上爬了几只小黑虫。
“Eww,有虫。”我递给果果看。她好自然地把两只虫捏下来,再把草给我。
我根本不怕这个虫,也不是让她这么做的意思,但是她好自然地就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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