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的界限——與抑鬱症母親的相處(二)
成長的陰影
母親的教養風格非常高壓。她對每件事都極度緊張,可能是因為缺乏物質條件,她對我和哥哥的學業成績,做人處事有著極高的期望。雖然沒有肢體暴力,但語言上的不講道理、不接受解釋、說著各種充滿傷害性的說話,忽視我們的情緒,這些都是家常便飯。
曾經,我經常回嘴,但經歷各種事後,在外努力維持成績好,品行好,不用面對母親可能的口舌暴力。但在家卻終於忍受不到「日哦夜哦」,反抗她不講邏輯,因此被稱為「門口狗」。一早想好了要及早離家的哥哥對我說:「不要對她回話,回話是沒有用的。」這句話成了我們兄弟倆在成長過程中的生存法則。
這種成長環境深刻地影響了我們兄弟。我不習慣表露情緒,甚至可能不太清楚自己的各類情緒。在成長過程中,我習慣壓抑自己的感受,從未有過表達情緒或意見被接受的良好經歷。我害怕犯錯——這與內向或怕羞不同,而是源於對犯錯的恐懼,以致表露成怕羞。我尋求安穩,很難與他人建立親密關係,也不願意或懂得主動向他人求助。有一段很長時間,我會在街上逗留,不願過早回家。這種逃避成為了我應對家庭壓力的方式。
與父親的關係更是複雜。即使他從菲律賓工作回來,我們也沒有建立起良好的關係。某種程度上,與父親建立好關係會被視為對母親的背叛。久而久之,父親在家中的角色已經變成了「一件物件」。媽經常會挑事端,任何大小事都可以開火,然後當一件事說不通,就會轉著說另一些過去的事。目的只在於要謾罵,要出口侮辱。說真的,我無法理解,不可以就當爸爸根本不存在嗎?每天的謾罵難道會帶來轉變?
期待的轉變終於來了,父親得到了癌症。當父親被診斷出癌症時,我竟然沒有太多感覺。是母親發現了父親的病情,她通過日復一日抱怨父親身體氣味而最終導致父親去做身體檢查,從而發現了癌症(之後她會回想說,說她已經一直「告訴」爸爸很臭,他只會回嘴叫她閉嘴,罵她。而我不知道那種口吻竟然是一種「告訴」)。
在父親的治療過程中,我一直缺席,任職醫生的哥哥也只操著一種沒有感情的職業的口吻,處理爸爸轉院直至最後到舒緩治療(其間一段的士上的路程,他對我說。細佬,媽媽身體好好,可能幾長命。但佢咁樣嘅性格,我離開咗屋企我唔會返嚟,你自己執生)。父親於一晚經歷過劇烈抽筋,之後無法再說話時,我才開始找時間每天這去照顧,過程中才感覺互相靠近了,直到最後,與哥一起把他失去生命的身體包裹到白色的床單裡去。這種遲來的親近讓我感到既欣慰又遺憾。
我哥哥選擇了徹底的方式——與母親完全割裂。自大學開始,他已離家在外居住。為了避免兒時的高壓經歷傳遞給下一代,當他的第一個兒子出生時,他只在出生後才通知母親到醫院看看。後來,母親所謂自願到他們家打理也產生了不好的後果。母親只會按照自己認為對的方式進行照顧,這導致哥嫂最終不再讓她到他們家。第二個兒子的出生,一句「生咗啦,唔駛過嚟」,就完結了對話。
哥哥早已表明自己「不孝」,不會再處理家事。不再接觸母親。
後來,哥哥透露,據他的觀察和母親與其他人的交流,母親可能自小就有某種自閉症,只是因為時代關係,從未接受過治療。這個觀察讓我重新審視了母親的許多行為模式,特別是她一直以來不會聽別人說話的習慣,以及與父親之間那些單方面不聽解釋的謾罵,而非真正的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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