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大多数(五)
那次晚自习快结束时,张合上书,说:“走,帮个人。”
陈浩没听清,他已经拎着校服外套出了门。陈浩迟了两秒,还是跟了上去。
操场北门外,巷子没灯。三个男生把一个人逼在墙角,影子拉得老长。张冲上去,没废话,一串脏话出口,拳头先落。
陈浩站在暗处,手攥得发紧。拳头砸肉的闷响混着粗喘,一肘扫在他肩上,火辣直窜耳根,他只退了一步。
很快,人群散了。张鼻梁破了,吐掉血沫,咧嘴笑了笑,说:“怂归怂,好歹没跑。”
他又擦了把嘴:“你再不来,我就真得一个人打一宿了。”
回寝路上,陈浩捂着青肿的肩,指尖轻摁,不敢用力。
他忽然想到巷子里,自己只是站着——像块被人踢开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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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毕业那天,张骑着旧摩托来找他。
奶奶开的门。
“张啊。”她一愣,风有点大,咳了几声,扶着门框喘了口气。
张下意识往前走了半步,手没伸出去,停了一下,说:“奶奶,风大,门别敞太久。”
她笑了笑,说:“好久没见你了,进来坐坐吧。”
张摆摆手:“不用了,我找陈浩。”
她点了点头,转身朝屋里喊:“浩儿!你朋友来了!”
陈浩出来的时候,头发还在滴水。张靠着门框,嘴角挂着一抹看不出的笑。
陈浩本想开口问一句去哪,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两人没多说。摩托一路朝城北开,风裹着机油味,他没戴头盔,脸被吹得发麻。手收紧了些,手指搭在张的后衣摆上,像抓着点什么,又像只是顺势扶着。车停在一扇贴着霓虹灯的玻璃门前。
张拉开门,一股混着香水、汗味和粉尘的热浪扑面而来。昏黄灯下,几名浓妆女人懒懒靠沙发。陈浩站在门口,像迟到的观众。
张冲里头笑着说道:“我兄弟,照顾一下。”
顺势拍了拍陈浩肩膀,低声说:“看得上哪个?”
陈浩没动。张替他选了一个:“就她吧,干净。”
女人起身,鞋跟脆响,把他领进窄房。
门一合,灯罩积灰,光昏混。床很矮,椅子上搭着一块潮湿的毛巾,地板黏脚,像踩在脱落的糖皮上。
女人背对着褪衣,肩胛薄得像纸。他站着没动,过了会儿,女人说了句:“脱衣服吧。”
他先是抬手擦了把脸,又下意识地嗅了嗅T恤,动作顿了一下,才像是放下什么似的,缓缓脱起外套,像是在执行一项被默许的任务。
女人回身,淡妆,面色苍白:“第一次?”
他没答。
后来细节全空白。
他记得自己一直躺着,眼闭紧,不敢看,也不敢伸手——像等一件无法拒绝的事自行开始,又自行结束。
出来时,天已黑透。霓虹闪着冷光,风带着旧纸灰的味道。
张倚在摩托边,嘴里叼根烟,火星一闪一闪。他见陈浩出来,问都没问,只递过来一瓶饮料。
陈浩接过,没喝。
张说:“行了,男人了。”声音懒洋洋的,又像故意说给别人听。
陈浩低头拧瓶盖,拧不开,手有点抖。他没回话。
一路无话。摩托重新上路,车灯打出一条晃动的黄光,街道冷清。
快到家门口,陈浩忽然开口:“刚奶奶咳得厉害。”
张“嗯”了一声,像是没听懂,又像不想多问。
摩托没停,风越吹越大。陈浩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瓶子,瓶身皱了几道褶。
他突然问:“你觉得那种人,她会记得我们是谁吗?”
张没回头,只说:“不记得最好。”
灯火一点点稀疏,像城市另一头正在落幕。
陈浩望着前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一切都在往后退,而他也没法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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