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 if】七日書之二：孺慕無緣

在他連話都還不會說的年紀，父母便已離異，少年X自此跟隨母親生活。他很小就搬離了出生的地方，他本該屬於那裏，在文化上、親緣上。因爲自小和母親去到舉目無親、卻經濟發達的城市，他逐漸長大的過程中，愈發地不會講本該是母語的語言，他回到家鄉卻感覺自己是異鄉人。

還未成年時，隨母親移民前夕，難得地、也是他人生中極少數與母親與生父同桌的時刻。少年X當時應該感到很彆扭，卻也覺得這個場景新奇。他在成長過程中只有數年一次空閑時會與生父見面、互相陪伴，過上一段短暫的時光就分開，再等上一段時間，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三、五年。母親自離婚後便不和生父有過多的來往了，談何吃一餐飯呢。所以那一餐實在是他有生之年吃過最不知所措的飯了，看看他們，各自皆爲他的血緣之親，但互相論不上是家人。

本爲夫妻但到如今無話可聊，互相并不憎惡對方，只是當初一別兩寬，各自歡喜，實在是沒有敘舊的必要。少年X年紀小、個性怯懦，餐桌上也沒有他可以説話的份。這飯吃得實在是沒有必要，看看旁邊幾桌，香辣的湯底，一串串的肉，幾瓶啤酒，其他人都興致高昂。

「你好好想想，以後要跟你媽還是我」生父突兀地抛出這句話。

母親在慢條斯理的吃著鍋裏的東西，鼓勵少年認真考慮一下。

這根本用不著考慮吧，被母親撫養長大的X沒有要離開母親的想法。生父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在X説出還是要跟著媽媽時，反應十分平靜。「那我們以後會更難見面了哦」生父為那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出了註解。，X此時不懂話語裏的意涵和離別的意味。

之後隨母親移民，時光飛逝，少年也長成大人了，十幾年間與生父也只見了寥寥幾面。他們之間也沒話聊，都是沉默的人，時間距離使二人關係生疏再正常不過，抑或是幼年生父卻訓斥過他的多話和幼稚致使此種隔閡。生父無視了少年X還是粘人孩童的時期、也錯過了他脾氣暴躁的青春期。X也錯過了生父的人生，他們是有血緣的陌生人，是無緣的父子。

父親應該是榜樣般的存在，X卻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他不知道該對父親二字懷有何種看法、何種情感，與其說他對生父的感受是複雜的、不如說是空白的。僅有一次生父說到「你的悶性子像我」這時少年感到一絲欣喜混雜著酸楚。

再後來發生了金錢糾紛，生父中年落到負債還要四處借錢的地步實在是任誰也想不到，X在這場糾紛中主動和他斷了聯絡。血緣總是會給人帶來誤會，以爲不會分離、總有相聚，但成長的代價就是，在時間的流逝中認清有些人、你們就是今生無緣。

如果，當年他選擇了和生父一起生活，如今又會有什麽不同。他會有一個嚴父或慈父嗎、他會一個像大樹般的靠山嗎，或許他可以把青春期的煩惱都講給他聽，還是會有一個如榜樣般的存在。如果有如果，少年對他的孺慕不再是幻想，他不再是無緣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