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72)
有時候,我可以在吹口哨的時候很專注,專注在嘴脣和喉嚨,也專注在氣息和牙齒。時而,我還能夠分心二用,將自己的注意力分點兒給對方。有位畫家並不吝嗇自己的畫,只要喜歡的討要,他都會送。別人勸他不要那麼慷慨,因為來的人,人心隔肚皮,知面不知心。畫家卻說,喜歡我畫的人,不會有壞人。這真讓人不知說什麼是好。但在這個小屋子里,雖然一點也不舒服,可吹起口哨,能有人喜歡聽,總讓我歡喜,並且大大認同這位畫家的話了。
自然,在人生的任何時候,我都不知道下一段時間,又會發生什麼。所以,我現在都會勸人,耐心並且自信,對運氣本身抱有樂觀的態度。既然不是我一個人如此,那就未必每一天都會如此。快樂是這樣,悲傷也是這樣。將我抓來的人,一定是按照某種規則運行,猶如一臺像是機器的人。我曾經也是如此。這并沒有什麼,「不得已」往往是人從社會中學到的第一課。沒有誰要按照某個人的想法來作出反應,但如果能有一個人,忽然懂得你此刻的想法,那這就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幸運。
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學著吹口哨,根本找不到老師。因為那個時候,口哨仍是一種不入流的技藝,大概只有閒人纔會如此浪蕩。有人說這是流氓,而從這個詞的本義來說,流是流動,氓是平民,在《詩經》中,還曾是一個做買賣的薄幸子。雖然與如今街上看不見的男子差不太多,但時間久遠,又有詩本身的轉寫,反而讓那色的興味減弱不少,而流的氣質則更加凝住。
沒人喜歡這樣的人。
但總有人願意把這樣的非職業,做得十分職業。所謂盜之有道,連盜賊這門職業,都能發揚光大,成宗道祖,更何況一門小小的脣齒技藝呢?所以,吹口哨的人,不多,但也未曾斷絶。除了那些成名的人,也有我這樣喜歡,卻吹得差勁的。但我也有一個妙處,那就是從不吹那些成形的歌曲,這樣,吹得好,便好;吹得不好,也沒人知道。我知固我在,我吹固我能。
雖然如此說,但口哨吹下去,總有意興闌珊的時候,正如歡歌笑語,千金一刻,到了離別時,一樣曉風殘月,一樣珍重千萬。
我這樣想的時候,已經停下了吹的氣息,但在暗暗的寂靜中,卻似乎仍有人傾聽,而因為這傾聽,口哨便也無聲的響著,響著,不肯停歇。
我問U:「你還在聽嗎?」
但這裏無人回應。
除了我,並麼有其他人。我想,這是在做夢嗎?但那嘴脣還留著吹口哨後的疲憊,而地面摸上去,也似乎有著兩個人的溫度。
為了一個人的吹奏,就會在一個人的思緒中結束。
我想U大抵還是來過的,於是在這漸漸亮起的一天,我竟沒有感到太過孤單。
就像此前的那些經歷,從前沒有好好說起,也沒有認認真真討論。教授總是讓我不要提,我也知道她只是覺得難過。當一個人難過的時候,生命會變得枯萎。就算光明從洞穴的前方露出一點希望,也沒有了任何力氣去追尋。是她不喜歡光明嗎?還是她願意在這個寂寞的洞穴中長存?我理解著她,也就慢慢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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