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说声告别,走向新的自己 · 第六天

章芮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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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一段你主動拉開距離卻不至於斷絕的關係。你是怎麼找到那個「剛剛好的距離」的?

与翠的关系是一段让我八分欢喜两份伤心的关系,八十分,我觉得已经是极好了。翠来自河北邢台,我们在北京同上一所大学。她入学军训的时候,我正好毕业留校工作。刚入学的她处处拔尖,敢问问题,不惧羞涩。对于充满好奇和富有责任心的人,我是没有抵抗力的,我一眼就爱上了她。现在停笔想一想,遇见她居然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二十年是个很长的时间段,我为什么没有察觉?也许是我对生活还不够仔细,囫囵吞枣地过了二十年吧。这期间我们度过太多美好的时光: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地散步聊天,怎么会与一个人有聊不完的话题呢?在我的职工宿舍里一遍又一遍地看老友记,sex and city。一起享用的美食更是不计其数。翠帮助我核对课表,做很多复印工作。这些都不是她分内的,我们只是愿意一起待着一起做事。我们有过很多第一次:她第一次上外教课的欣喜,迫不及待地与我分享;她第一次打工,与雇主聊薪酬的时候,问我该怎么谈;她第一次出国,从办签证到学语言的整个激动人心的过程,我都在;还有她第一次在疫情封锁期间被诊断得癌症......二十年就像是孙悟空手上的那个袋子,可以装很多内容的。孙悟空扛着一袋子的水果回了花果山,而我却没有他那么丰盈的收获。

年轻时候的情谊就像是干柴烈火,明亮热切,但没有人告诉我,这柴火有用完的时候,而且火烧得越旺,柴火燃得越快。如若知道,我那时候就省着点用了。我们上一次有如此热切的念头想在一起的时候,是在去年五月。我打算带着六个月的女儿,从美国飞去德国看她。她也筹备着床铺,玩具和衣裳,尽她所能让我和孩子过得舒适。后来这个计划戛然而止,是因为我的担忧,我打算在德国待两周的时间,但是我不知道当她厌烦的时候,我在一个新的国家,带着一个新生的孩子,我该去哪里。翠在表达她的厌烦的时候,是从不顾忌的,她的眉眼,语气和整个面部肌肉会非常清晰地告诉我她很烦躁,有时候仅仅是因为我的一个无意的动作,比如孩子刚出生那会儿,我是几乎没有时间能够坐下的,一两个小时喂一次奶,换尿布,在屋子里一圈又一圈地转悠帮她入睡,做饭洗衣擦地等等,所以我在与翠视频的时候经常是把手机放下的。对此她很不满,而且表达得也很到位:我打视频就是为了看到你,你老在那儿晃来晃去地干啥!这样的事情经历过几次之后,我的信心减弱了,我没有勇气带那么小一个孩子走那么远的路。

回想我们第一次对事情有分歧的时候,那是她的一次外教课。她频繁地与外教交流,提高自己的口语能力。外教Denis有时候刻意去点名其他同学,也给他们交流的机会。课下翠很不自在,找到我倾诉,她说,机会本来就是要自己争取的,我依靠实力争取我与外教对话的机会,这是我的权利,并无不妥。我说,的确是,从你的角度来说,我也觉得很妥当。外教有他的角度,他是老师,班里有其他同学,每个学生的能力不同,有的就是需要老师扶一把的,作为老师希望让其他同学也有接触老师的机会。她听到了,勉强认同,但是心里还是不自在,这不是完全符合她的权利观。

让我们之间的火苗几乎熄灭的事情是她强行要我道歉。在一次长久沉默之后,我主动找到她复合,她一定要我道歉,而且要我保证再也不离开。我照办了,但总觉得哪里有点不舒展,像是一床棉被里头有一根小刺。知道这根刺的存在,但是却不知道棉被的出口在哪里。她常说的话是 I deserve ... 我认为她deserve的事情我也deserve,很多人都deserve. 只是与亲密朋友间说话需要持这样的态度吗?

我与翠之间那个刚刚好的距离,诚实地讲,我并没有找到。我们是两个太相似的个体,唯一的不同是我年长几岁,略微不那么锐利。与她的情谊丰富了我的青春。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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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芮芮-----为什么?人们为什么活着;为什么爱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而非那样的言行?社会为什么是这样运转的?为什么会有人试图剥夺他人的权利和选择?为什么战争永无休止?为什么...... 我想去探索这些,我不知道答案是否存在,但我向往探索的过程以及在这个过程中遇到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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