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娃娃》｜這其實是開心麻花的第一部原創作品

原文於2024年7月18日首發「西部影談」

本文提及的電影/書籍皆為香港譯名

由閆非、彭大魔執導沈騰、馬麗主演的《抓娃娃》已於7月13日開始全國大規模點映，將於7月16日正式上映。這是四人繼《神筆馬亮》（電影《我和我的家鄉》中的短片）後的再度合作，也是開心麻花締造的“西虹市”電影宇宙的3.0版本（1.0《夏洛特煩惱》、2.0《西虹市首富》、2.5《神筆馬亮》），前幾部出現的相關元素例如西虹人壽、秋雅路、西虹市第七中學、大翔隊……都悉數其中。

值得一提的是該片也是浙江開心麻花影業的第一部作品，先前皆是北京開心麻花娛樂文化有限公司製作。電影講述了富豪馬成鋼（沈騰 飾）和春蘭（馬麗 飾）為了讓小兒子馬繼業（肖帛辰 飾）成才於是決定偽裝家庭進行“窮養”。但隨著小馬一天天長大，他卻逐漸發現身邊的人們都越來越不對勁……

這部片子未上映前就被大多數觀眾認為是暑期檔的“救市之作”，那麼閆非彭大魔+沈馬組合為何如此地吸引觀眾？這部《抓娃娃》與之前的“開心麻花”電影有什麼相同和不同？《抓娃娃》究竟是一個巨大的諷刺喜劇還是徒有其名的洗腦鬧劇？這篇文章是對以上問題的一個新的解讀思路。

01｜開心麻花的喜劇是否有自己的特色？

眾所周知，開心麻花是靠舞台劇起家，自2003年的第一部舞台劇《想吃麻花現給你擰》開始正式走進喜劇的大堂。彼時國內整體的對於喜劇類舞台劇的把握還處於起步階段，開心麻花的舞台劇更像鬧劇（slapstick)，通俗來說就是用一個簡單的故事把搞笑的橋段和角色間的打鬧串聯在一起，這是一種比較低級的喜劇做法。

在此後十餘年的發展里，他們逐漸將低級的鬧劇變成了高級的笑劇（farce），雖然極大程度上他們還是在舞台劇上使用大量網絡熱梗來營造共鳴，但他們在《烏龍山伯爵》、《小丑愛美麗》等舞台劇作品中更加註重了人物的作用。但是要說其量變到質變的結果還是自2015年開心麻花改編了2012年自己的同名舞台劇作品《夏洛特煩惱》後。

高級的喜劇和低級的喜劇往往只是一念之差，戲劇家們愈發發現戲中人物越強，劇情就越可信，效果也就越好，觀眾越是由衷地大笑。根據這一點又延伸出了喜劇的“錯位”概念，即絕大部分的笑聲來自於情景的錯位。而在開心麻花的電影中這一點被無限放大並加入了新的概念，在《夏洛特煩惱》中夏洛被放置在自己的夢境中與那個年代的人形成錯位，在《西虹市首富》中窮困的王多魚被放置在億萬富翁的角度思考也形成錯位，更不用說《羞羞的鐵拳》《李茶的姑媽》中直接展現出的性別和身份的對調錯位。

以上的例子也恰好例證了開心麻花其他人的電影和閆非彭大魔的不同之處，閆非彭大魔西虹市宇宙中的三部長片和一部短片都直接地解決了現實中最關心的“錢”的問題，換句話說他們的喜劇前提是極端條件下的天馬行空，無論是在夢中的夏洛還是億萬富翁的王多魚，加上之前提到的身份錯位就成就了我們現在看到的西虹市影片。

02｜《抓娃娃》是第一部開心麻花原創電影作品？舞台劇怎麼變成電影？

自《夏洛特煩惱》開始，開心麻花的影片就常被冠以“非原創”和“小品電影”的標籤，《驢得水》《羞羞的鐵拳》《李茶的姑媽》…改編自自家的同名舞台劇，《西虹市首富》《這個殺手不太冷靜》《超能一家人》…改編自其它國家的電影，《獨行月球》也是改編自韓國的同名漫畫。

細數開心麻花好像沒有幾部作品是純以原創電影劇本為出發點的，這次的《抓娃娃》則是原創的電影作品，如果非要有個參照，影片的結構和情節的設計有點像《真人Show》。

對於開心麻花來說，這些年來他們最大的努力方向其實是不讓電影變得那麼舞台劇。早期的《夏洛特煩惱》《羞羞的鐵拳》其實舞台劇的感覺很重，最明顯的是情節間的割裂，雖然電影極大程度地規避掉了舞台劇無法展現場景切換的弊端（比如電影《夏洛特煩惱》中的跳樓橋段就無法在舞台劇中被模仿），但是一段一段宛如“小品”的觀感還是略顯奇怪。在後來的《這個殺手不太冷靜》中開心麻花更是尋求了一種極端的做法，即乾脆把電影置景變得如同舞台劇一般，但是效果也不盡人意。

在作者心中，開心麻花或許只有《超能一家人》和這次的《抓娃娃》更像一部電影，雖然《超能一家人》的故事一塌糊塗，但是它是以電影的結構所講述，而非一個場景接著一個場景的舞台劇。《抓娃娃》則是在整體上更接近於諷刺喜劇，前半段不乏也有大量的段子情節，後半段對於配角的刻畫，比如辣目洋子飾演的女生也都沒有明確的說明。但是它有一條主線貫穿始終且在結尾爆發了極大的戲劇衝突，也就是如《楚門的世界》般的逃跑。這種強烈的戲劇衝突在開心麻花以往的電影中並不常見。

無論是《夏洛特煩惱》還是《西虹市首富》，他們都缺乏一個從一開始就讓觀眾都知曉的扣子，反觀《抓娃娃》觀眾是從一開始就知道馬繼業一定會知道/識破這場騙局。

03｜《抓娃娃》是在洗腦觀眾認可這種教育方式？還是諷刺？

開心麻花的電影經常會抓住社會議題進行解構和諷刺，比如《李茶的姑媽》中折射出現代人追求高工資，有房有車有對象的生活理想狀態；《驢得水》則是以民國為背景的貪污腐敗問題。《抓娃娃》將故事聚焦於現代人的教育問題，如上文所寫的一樣，可以把《抓娃娃》中的任何事情都看作是父母教育的極端體現。“沒苦硬吃”、“裝窮”本質上就跟小的時候父母不讓你多吃糖因為會長蛀牙，都是為了你好的言論一樣，只是套上了“喜劇中錯位和極端”的殼子罷了。

既然是講述教育問題，父母和孩子在看這部電影時就必然會產生兩種截然不同的觀感。父母在前半部分會極大程度地認同電影中馬成鋼的做法，即使到了中後段他們才會覺得這種做法或許太極端了。但是以已經長大成人的青年們的視角來看這整個的教育方式一定是問題的。可電影最有意思的點也出現了，導演和編劇彷彿不想讓觀眾去思考選擇，而是把“放養孩子”的結果（由張子棟飾演的大兒子）提前擺了出來，就像是強設定一樣讓觀眾去被迫接受馬成鋼對馬繼業的做法是對的。

其次，影片中也充滿了長輩對自己做賊心虛的自洽。在影片開始的前10分鐘馬成鋼就把自己的計劃和想法全部告訴了觀眾，之後每一次他想左右孩子選擇的時候他也會告訴觀眾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換句話說這部電影其實已經站在了家長的角度去拍攝，因為現實中是不可能告訴孩子我這麼做是為了讓你怎麼樣怎麼樣的…而反反復復地告訴觀眾就也讓觀眾變成了這個教育體系下的旁觀者，慢慢地，就連馬繼業的視角也消失殆盡。結尾沈騰半哭不笑、自說自話的惶恐彷彿也印證了他們對毀掉孩子的慚愧（但在彩蛋里又看不出來了）。

影片以喜劇的方式解構了每一個語境下長輩對孩子的掌控的動機和做法，但是在某些時刻毫無人性地抹殺了孩子的獨立意志和視角。在某些角度來看它是缺失的，但也是極度諷刺的。

04｜中國人自己的《真人Show》？東亞家庭觀念新問題？

《真人Show》一定是每位觀眾在看完電影後最先想到的電影，誠然在影片後半段和《真人Show》近乎一樣的處理方式。但是本質上兩者還是有很大區別，《真人Show》還是以追求自由為主要目標，而《抓娃娃》還是講了教育的反噬，教育本身就沒有固定答案，更何況人總是根據自身的當下處境而作出判斷。

就像馬繼業想要報體校的原因也不單單是喜歡跑步，而是因為在與父親的講話中他提到體校可以管吃管住，所以說馬繼業的想法或許就是馬成鋼“裝窮”導致的。這樣的反噬更體現在馬繼業放棄高考探索真相的情節上。馬成鋼一成不變的教育方式是基於自己的個人成長經歷，第二點是東亞家庭自始至終無法根治的“望子成龍”。但畢竟是商業電影，最終的結局總歸要闔家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