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牆(一)

梁煜
·
·
IPFS
·

弟弟學校的高三畢業晚會,兩個男生看著對方唱出了方大同的「我們是對方/特別的人」這句歌詞。想著Elena和她說過的話,在腦中自動補上了剩下的這整段歌詞——

我們是對方/特別的人/奮不顧身/難捨難分/不是一般人的認真/若只有一天/愛一個人/讓那時間每一刻在倒退/生命中有萬事的可能/你就是我要遇見的/特別的人

看完《Everyone Says I Love You》之後覺得很貼合。

我討厭人,也討厭自己是人,討厭自己是everyone分之一。我控制不了愛,得把「我愛你」的詛咒對Elena說出口。我該用什麼形態出現在她面前,以我的本體兩腳魚嗎?躲在魚皮里,焦慮憤怒恐懼的時候身體溫度就會上升,溫度上升就會團團轉。翻來翻去滾來滾去的,知道自己要被烤焦了所以就主動、努力、不停翻身的鹹魚?那還是作為人出現吧,至少還有雙手能在見面的時候擁抱她,還有淚腺能生產出不會因為被烤就蒸發的眼淚,讓她看到後回抱我更用力更久一些。

後天要去香港見Elena,我大學認識的最好的朋友,自從2023年的國慶日第一次跟Elena全家一起去過之後,香港在某種意義上成了我作為她的「朋友」這個身份的老家。兩年前的那天在口岸,坐電梯的時候我把Elena的整條手臂像抱著心愛的娃娃一樣緊緊抱住,差點對著周圍大叫,但我忍住了衝動,嘴角咧到耳根,靠在她身上說沒有人比我更幸福。

再次要回老家,特別是有Elena在的老家,我還是激動得好幾晚不捨得睡。越是激動,我內心的不安逐漸開始放得更大。

我已經快有兩年沒見過Elena,期間只打過四次電話,兩次是在我剛休學後的那幾天,我還以為我真的能像輔導員說的那樣,休息一段時間就能再回學校和Elena見面,視頻通話的時候雖然心情也很苦澀,但還是被期待哄騙著開心。

第三次是我發現一段時間是個不確定的短語,遙遙無期。我意識到除了考試和畢業答辯,我不可能再被允許回去了,也已經被Elena因為無法面對得了抑鬱症後如此沉重的我而突然跟她斷聯了幾個月,我打電話跟她道歉,為我確診抑鬱症後給她帶來的麻煩和壓力道歉,Ele na在電話裡說她是一個不怎麼擅長表達自己情感的人,所以但我發病期間問她的一些問題她都很難回答,我說:「你不要得憂鬱症,不要死,想死的時候也要像我受不了時想到你一樣想到我。」還想告訴Elena我想她了。我知道我一定會哭,所以在打這通電話之前寫了我想說的話,Elena被我安置在我心裡的厚厚棉被上,面對她我總是想哭。結果果然用上了,甚至在打完這次電話後,我覺得也許我不用再躲,可以給自己注入更多的勇氣對她更坦誠。

第四次是Elena打電話跟我說她在戀愛愛上的煩惱,我們像以前散步時那樣輕鬆地說,說了很——久——

睡不著,半夜一想到兩天要見到她了我就緊張!為了睡著,不吃安眠藥就得喝酒,起來找酒喝,找遍家裡的櫃子和冰箱只發現了我爸用玫瑰釀的酒,聽說不要隨便自己在家釀酒,很容易喝中毒,但毒不毒不知道,反正挺好喝的,中毒了也沒關係,我時有時無的見她的決心還沒下定判決。只是喝著喝著又開始難過起來,明明今天已經哭了一下午。我怕見到Elena時她對我平淡,我怕見到她之後我的直覺又發覺我們的軌道不再是正弦和餘弦,我怕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根據Elena回覆我的訊息推測她的狀態,沒話找話刷存在感。 「你是不是不想見我?」又被之前她在我休學期間逃避我的熟悉感偷襲,我的不安又開始強迫我去問她,「如果我不想見你,我沒必要安排你來之後我們哪天去哪裡玩,我可以直接找藉口推掉。只是我這兩天真的很忙,我在準備讀博的事。」知道她忙,不知道她這麼忙,好沮喪,我還想做確診之前坐在她的車後座跟她穿梭在學校的各條路上大笑的朋友。她好像已經成了社會意義上成熟的人,那個我從一開始就融不進去的社會,我只能永遠在邊緣徘徊。

我在心裡說這或許是我見Elena的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我是去說拜拜的,大學時我答應過Elena會到她住著的城市工作,如果我聞到了我們無法再靠近的氣息,我會食言。當然不捨得,但是我飽受愛和失去的恐懼太久,思維像雜交毒蘋果被分成兩半,我不想Elena做白雪公主,吃了我的毒蘋果跟我一起陷進我給自己打造的水晶棺材裡,也不想我們的關係由漸行漸遠變得無聲,更希望它是以明確的告別結尾的。我還是得去,買了能緩解因傷心而心痛的止痛藥,囑咐正在醫院實習的薯雨:「如果我在香港的期間給你打電話,要接我的啊!怕我沒控制住死在香港。」一切安排妥當,就算拖也要讓大腦把身體拖到她面前。

《Everyone Says I Love You》的最後,斯蒂菲對喬說:“沒人能像你那樣逗我大笑,我愛鮑勃,全心全意,但只有你總是能觸動我的那根神經。”

CC BY-NC-ND 4.0 授权
已推荐到频道:生活事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