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失語 一:教育的「雜扒餐」:純蛋白質的致命負荷 第四部分:結構的必然性與 SFP——資本主義的越界與自我實現的詛咒
第四部分:結構的必然性與 SFP——資本主義的越界與自我實現的詛咒
如果我們僅僅將「雜扒餐」的出現歸咎於個別校長的愚蠢或家長的虛榮,那我們就低估了這場危機的嚴重性。這不僅僅是人為的錯誤,這是結構的必然。
這場致命的「純蛋白質」盛宴,源於一個根本性的方法論錯誤:資本主義邏輯的越界入侵。
資本主義作為一套作業系統,在處理均質化、可量化的事物(如金錢、商品、股票)時,是極其高效且正確的。然而,教育本質上是一個非均質(Non-homogeneous)的領域。人的成長、情感的深度、審美的覺醒,這些都是無法被標準化度量,也無法被轉化為流通貨幣的「不確定變量」。
悲劇在於,現代社會強行將資本主義的「效率邏輯」和「量化管理」安裝到了教育這個不兼容的硬體上。
在資本主義的視角下,「脂肪」(Leeway, 留白, 容錯率)被定義為「低效」和「浪費」。因為它無法被寫入年度報告,無法轉化為招生簡章上的亮點。相反,「純蛋白質」(績效、獎項、分數)則被視為「資產」。
於是,學校不再是育人的場所,變成了「績效生產線」。課程和活動的堆砌(雜扒餐),不再是為了營養均衡,而是為了「資產負債表」**的好看。每一分鐘的留白,都被視為生產線的停擺,必須立即用新的活動填滿。這就是為什麼「雜扒餐」會越來越大份,內容卻越來越空洞的根本原因——它是為了滿足管理報表的貪婪,而非學生的胃口。
這種方法論的錯位,直接引發了更為可怕的動態機制:自我實現預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 SFP)。
當前的教育體制正面臨一個巨大的生存恐懼:少子化。隨著生源減少,學校面臨縮班殺校的威脅。按照正常的邏輯,面對「顧客」的流失,餐廳應該改善食物品質,提供更健康、更人性化的餐點。
然而,受困於資本主義邏輯(兔子飢餓)的體制,做出了完全相反的反應。
處於恐懼中的體制,為了證明自己的「競爭力」和「存續價值」,反而變本加厲地推行「純蛋白質」策略。他們恐慌性地增加補課量,製造更多名目繁多的「特色課程」,逼迫師生奪取更多的獎項(哪怕是虛假的)。他們試圖用更豐盛、更令人窒息的「雜扒餐」,來向市場(家長)證明:「看,我們這裡的蛋白質含量最高!把孩子交給我們是最划算的投資!」
這就是SFP 的實踐階段。
體制越是恐懼失去學生,就越是瘋狂地擠壓「脂肪」(人性),餵食「毒藥」(過量績效)。
結果如何?
這種瘋狂的舉動,恰恰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些尚存理智、追求教育本質的家長(潛在的生源),在看到這份劇毒的菜單後,產生了本能的恐懼和排斥。他們不僅拒絕入座,甚至做出了最決絕的選擇——「不生」,或者帶著孩子逃離這個體系。
這就是SFP 的實現階段。
學校原本是為了「爭奪生源」而製造雜扒餐,結果雜扒餐的毒性反而「嚇退了生源」。體制用來避免崩潰的手段(勤奮的忙碌),最終加速了崩潰的到來。
這是一個完美的、悲劇的閉環。學校看著空蕩蕩的教室,會更加焦慮,認為是自己「做得還不夠多」、「蛋白質還不夠純」,於是繼續在剩下的學生身上加碼,直到整個系統因「氮中毒」而徹底休克。
至此,我們必須得出一個極具顛覆性的結論:「否定行動」的必要性。
在這個已經嚴重「蛋白質中毒」的系統裡,任何基於「加法」思維的改革方案——無論是推行一種新的教學法、引入一套新的評估系統、還是增加一項「減壓活動」(多麼諷刺)——本質上都是在增加新的蛋白質攝入。
只要底層的運作邏輯(資本主義越界)不改變,任何新的「行動」,都只會消耗系統僅存的脂肪,加速中毒的進程。
因此,面對「兔子飢餓」,唯一的解藥不是「做更多」,而是「停止」。不是尋找更好的兔子肉烹飪法,而是拒絕再吃一口兔子肉。
這就是為什麼本書拒絕提供任何「實用技巧」的原因。在一個瘋狂做加法的時代,真正的救贖,只能來自於勇敢的減法。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

- 来自作者
-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