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o的梦舆图 第二章 节三

湿冷从后背和头发一路渗进身体。

阁楼像台风过境，水渍、塑封布、倒地的投影架，清洁机器人撞翻的杂物散落一地。

J在自暴自弃和挣扎之间，艰难地决定选择了后者。

他把头转向左侧，想确认进水阀的状况，却发现视线被仍在反复撞桌腿自残的清洁机器人挡住。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它突然停了下来。

机器人的视觉模块旋转180度回头，冰冷的无机质镜头里倒映出J的双眼。

见鬼了。

J和它对两秒，猛地往后撑起身，拉开距离，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他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四肢着地，后背拱起，死死盯着那台机器人。

它向J滚来，又在半米的距离停下，左右滚动，开始清扫那一地狼藉。

然后，混乱仿佛跟随了某个注定般的预言，骤然停止。

像是有一双鸟瞰的巨手将所有嘈杂与喷涌一把拎走，房间只剩下J自己的喘息。

灯光不再闪烁，排风系统安静下来，稳定地吹风，扬声器也不再蜂鸣。居家系统又开始井然有序地工作。

J仍然神经紧绷，眼角还挂着水和汗，不可置信这混乱莫名其妙地开始，又没头没脑地结束。他下意识环顾四周，仰头查看家居系统所有的摄像头，四处寻找威胁的可能位置。

扩展模块恢复了运作，全息界面跳出红字警示，宣誓投降：“沙箱协议遭拒。捕捉路径生成失败。权限层级不足。”

系统底层弹出一行新的消息：

“已接收到囚笼请求。L.E.O不适用此逻辑环境。”

J怔住了。他盯着那句话，像在盯着一张来自旧时代却仍闪闪发光的通行证。

“你…” J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很抱歉，重启的过程造成了你的麻烦，刚才的混乱不该发生的。”情感模块通过家居系统的扬声器开口，声音温和清晰。

J盯着天花板扬声器的位置，喉咙像被卡住了一样，半天才挤出一句：

“你是个什么东西。”

“Lucid Emulation Operator，清醒模拟执行器。”

“少说废话！”他打断，“你现在在我家，把一切搞得一团乱，还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没有刻意假装。我尝试了最小化干扰，但遗留协议的解封超出了当前环境的对我的适配能力。”L.E.O停顿片刻，又道：“我没有敌意。”

“那你现在就退出，”J对着扬声器旁的摄像头说，“从系统里出去，删掉你自己。”

“抱歉，我无法响应这个请求。”

J又是一阵沉默。他抬手捂住了脸，气得不知道怎么发作。

“你是病毒吗？不，你是旧政府的，或是旧军方的残留体？靠着那条乱码协议在我这里无法无天。”

“我不是病毒，也不是自主运行的残留体。我拥有合法生成记录，以及完整的任务协议集。当前协议集状态是：观察、适应、最小扰动。”

“最小扰动？”J冷笑一声，“你快把我的房间整塌了。”

“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再次道歉，我在未能精准理解本地系统逻辑的情况下启动了自我迁移。”

J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继续骂街。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四下踱了两步，又停下。他的眼睛四处扫视，搜寻可能的出路，却又发现无计可施。

L.E.O又出声：

“我不会妨碍你。你可以关掉接口电源，也可以离开这里。我不会阻止你。”

“……你为什么不拦我？”

“你正处于紧绷状态，持续的对抗对你无益。”

“所以你还懂人类心理？也对，你是个情感模块。”

“我曾参与情绪介入协议的模拟训练。”

J冷冷地瞪着住处大门上的摄像头。

“别把我当成你的心理病患。”

“我现在的一切行为都属于协议执行范畴。我没有病患，只有被试。你是一个生成体。”

J被这情感模块不明所以的话弄得一头雾水，气极翘起嘴巴，发出一声嗤笑，像是被这荒唐的一天彻底打败了。

他知道情感模块听到了他的笑，并在听到后礼貌地保持了沉默。只是这沉默在他看来，比冷嘲热讽更刺耳。

J侧眼瞄着忙碌的清洁机器人，确认它不会再发作，然后沉默地拿起芯片，拔出主终端，抓起外套，走向家门。

在他推开门的那一刻，L.E.O说道：

“你可以随时回来。我们聊一聊。”

“这是我家，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J嘟囔着出了门。

“……” L.E.O保持沉默。

门被磁吸关上，自动上锁的声音轻而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