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为六的人

第二章：天使与恶魔

          “这是……肉体……对吗？”一个白色披风的人在河里见到了一个黑色袋子。

          黑色披风的人站在垃圾桶前，注视着那被伍钧煮过的残骸，喃喃：“人被煮后，也能变成碳吗？”

          白色披风的人轻声说：“天使负责记录，恶魔负责惩戒。”

          黑色披风的人笑了笑，明明不在白色披风的人身旁，却回应了一句：“那他是谁？他做了天使的事，却被恶魔惩罚。”

          白色披风的人蹲下来伸手触碰那湿漉漉的袋子。

          ——是左手、左脚还有……头。

          “这颗头……被一个黑色的布料裹着，是什么？”白色披风扯掉了蒙面男的头套，似乎不太熟悉人类的物品，“是用来遮着样子的吗？”

         “样子……”白色披风的人轻声笑，“那种东西随时都能换，对吗？”说着，他马上变成了蒙面男的样子。

          蒙面男的样子是一个大叔样，不算很好看却也不太难看。蒙面男在犯案前剃掉了胡子，脸上感觉很干净，眼睛也没有残留的眼屎。

          “很好，”白色披风的人变回了原本自己的样子，“就是你了。”

          而黑色披风的人那边，他用手触碰了那几乎像碳的身体。

          ——他感受到了缺失的部分，他看见了蒙面男的样子。

          黑色披风的人裂开嘴笑了，眼睛像是被人缝上去。他说了一声“这年头会做这种事的人很少，而且是一个出名的警察做的。”

          “你想要复仇吗？”黑色披风的人问蒙面男那烧焦的身体。那一刻，空气像被烧焦的气味塞满了。

          又是一个星期六，伍钧被通缉着。

          上个星期六他处理完所有事后，他脱下手套，手指在空气里僵了两秒，然后把它丢进垃圾桶。他知道，队友们一定会找到现场工具的。

          垃圾桶里有菜叶、湿纸巾，还有一条条苹果皮。

          现在是星期几伍钧已经不知道了。他只是记得在上个星期六，他在抛尸体的时候似乎看见河的对岸有着一点白白的颜色。

          那时候的他很混乱，他觉得的那是幻觉。后来在把蒙面男的其余部分丢进垃圾桶里时他觉得垃圾桶特别特别的黑。

          “怎么办……”时间终于到了星期日，他正在天台上喃喃自语。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或者他根本没在说话。

          黑色披风的人缓缓走过来，声音在空旷的巷子里飘远：“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伍钧抬头，视线穿过夜色却只看到一片漆黑。他没有回答，手指紧紧握住菜刀的手柄。

          白色披风的人站在他身旁，伸手指向远处河对岸的白色影子：“记录者和惩罚者都在看着你。”

          伍钧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忽然觉得自己看见了天使与恶魔，就在天台上。他不知道是时间在重复还是自己在改变；不知道是现实在持续压迫还是幻觉慢慢逼近。

          黑色披风的人蹲下，手指轻触空气，好像能感受到伍钧的惧怕。他低声笑着：“做了天使的事，却被恶魔盯上，真可惜。”

          随后黑色披风的人对着河边的白影说道：“记录结束了吗？天使。”

          白色披风的人微微低头，声音轻得像在风中吹笛：“记录结束了，但惩戒才刚刚开始。”

          “好的，现在……”黑色披风的人看向伍钧，嘴角露出了一颗尖尖的牙齿，“先让我自我介绍吧。”他的嘴巴靠到了伍钧的耳朵旁，低声说道：‘我就是恶魔。“

          伍钧没有动，眼神空洞地看着恶魔。恶魔身上的味道让他有点头晕目眩，像空气都变得厚重。

          “好。”恶魔指了指白色披风的人，“他是天使，在这个世界负责记录，消息会直接传入我的耳朵里。”白色披风的人微微点头，但没有任何表情。伍钧感觉到天使在动笔。

          “你有问题想问吗？”恶魔呼出了一口气，却没有任何温度。

          “……有。”

          “问吧。”恶魔漫不经心地看着伍钧。

          “我想问……你们是在……守着规矩吗？”伍钧的声音有些震，平时办案时冷静的他竟吞吞吐吐的，“如果是……那么在守着规矩的时候……你们会打破规则吗？”

          没有人立刻回答，像是空气在等待，像是欢快在等待悲伤。

          半响，恶魔抬起了头，脸变成了天使的模样，而天使变成了恶魔的模样。

          “呼——”变成恶魔的天使呼了一口气，这次的气有了一点温度。

          “你觉得……”天使与魔鬼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好人是绝对的，对吗？”

          伍钧没有回答，他在等他们的答案。

          “坏人是给被坏人影响的好人做的。”恶魔说道。

          “而好人是给愧疚的坏人做的。”天使动了动手上的笔。

          “我们不是在守护规则，我们本身就是被规则所定义的‘规则’，在守护规则的同时就是我们被定下的‘规则’。”天使在笔记里写着，句子似乎拥有了自己的声音。

          伍钧的嘴巴微微张开，眼里闪过一丝光芒，“那么……你们觉得……我杀了人……是对的吗？”

          天使低头看了看比他矮的伍钧，手指猛地插进了他的心脏里。在指甲触碰到心脏的表皮时，天使的手指瞬间裹住了伍钧的心脏。

          “啊……”伍钧不敢叫出声，只是一点一点地把气呼出来。

          “你觉得……死去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很……很痛……”伍钧握着天使的手指，觉得天使的手指很硬，他试图想用牙齿咬破天使的手指。

          “笔记……”天使的另一只手动了起来，像是在指挥笔记，“开始记录。”

          接着，恶魔也参与了“回答”，他也只是用手指慢慢刮开伍均的背后，无视流出来的血液，接着淡淡说道：“死去的人，是这种感受。”

          “但是……”天使和恶魔突然松开手，伍钧的身体也恢复原样，一点痛感也感受不到，“杀死别人的人却是那么的轻松。”         

          伍钧开始咳嗽，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脖子，却感觉什么都没碰到。

          “只是……杀了别人的人……”恶魔征了征，从一开始的笑脸变成了直线。

          ——“或许也有苦哀。”

          伍钧听到这句的时候眼睛亮了起来，连扭曲的嘴角也微微弯了起来。

          风吹过，天使的白色披风飘了起来，晚上的月里映着天使与恶魔的样子里，像是音乐的副歌比主歌更耀眼。

          “呼…——”恶魔站直了，身高比伍均高很多，“现在，你还有问题吗？”

          伍钧不敢回答，他害怕再继续问下去会遭受不同的惩罚，就像刚刚那样心脏被指甲刺破。

          “不回答？”恶魔挑了挑眉，头微微倾斜。

          伍钧吞了口唾液，慢吞吞地说：“恶魔……是坏的，对吗？天使……是好的，对吗？”

          天使动了动嘴，手上照出了一个影像——那个影像上面映出的是一个老师在惩罚坏学生，而坏学生的家长在一旁坐着。

          “看见这个图吗？”天使面无表情地看着伍钧，嘴唇有些红红的。

          伍钧点了点头。

          “假设……”天使点击了影像里的老师、学生和家长，“老师是恶魔，家长是天使，而学生是规则使用者呢？”

          天使正说着，影像马上改变了。里面的老师变成了恶魔，家长变成天使，而学生是……伍均。

          “现在我问你，老师是坏的吗？”

          伍钧吸了一口冷气，没有回答。

          然后，影像里的“伍钧”开始说话了。

          ——“爸，明明是他先惹我的。”

          连老师也囔起来了——“你还敢说？我已经看见了，是你打了他。”

          而家长却说：“老师说的对，你为什么要打人？不管怎么样……”

          ——“打别人的人就是错。”

          “老师……是负责惩罚的，在惩罚之前看到的都是证据，”天使关掉了影像，看着有些惊讶的伍均，“而负责观察孩子的是家长，在家里和孩子接触最多的也是家长。”

          “而孩子……”恶魔接了下去，“做的不一定是错的事，却被判‘死罪’。”

          “这里的老师只是在惩罚，做着对的事。”天使扭了扭手指的关节，“恶魔，只是在惩罚，却被说成坏的一方，对吗？”

          “家长，只是在观察和配合老师，却在无意中给了孩子压力。”恶魔眨了眨眼，眼里的瞳孔似乎在变换着颜色，“天使，只是单纯地记录，却被说成了好的一方。”

          “这个世界的警察也在执行审判和惩罚，但为什么会被称之为……‘英雄’？”伍钧的脑里自动跳出了这个问题。       

          “明明是因为别人先惹事的，但打人的那个就一定是错。”天使垂下了眼眸，“那么……”

          ——“那些被网络霸凌至死的人算什么？”

          伍钧的心脏忽地狂跳起来，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没错……”伍钧叹了一口气，随即闭上了眼睛，“你说的对，这个时代科技非常发达，却又很多网络霸凌，连网上交友都成了应该提防的问题。”

          “所以说……创造规则的是人类，发明违规的东西也是人类。”恶魔摇了摇头，似乎在叹息着。

          伍钧忽然觉得人类有些愚蠢，自己做的规则自己打破，就像把疯子放进正常医院。

          “啪”的一声，像是东西断裂的声音一样，天使的一根手指断了。

          “但天使一点也不惊慌，只是对恶魔说道：“好了，时间到了，现在……”

          ——“试验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