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为六的人

引子

“那一天，我的影子被分成了六个部分。”

一把声音这么说着，语调怪怪的。声音的主人晃了晃脑袋——却觉得晕。

忽然，“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于是叫了一声。

——身体在晃动。

——地面也在摇动。

脑袋呼唤不了身体，连感知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到底怎么了？”

那声音在深渊里像坏掉的录音机一遍又一遍地播着。

第一章：案件

          “可恶可恶！都怪你！”一个人坐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脸，“这是你逼我的！”

          面前的尸体还带着余温，头顶的血一滴滴滑落，像是刚死不久。空气里有一股血腥味，湿漉漉地缠绕着他的呼吸。

          那人吞了吞唾液，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的手脚不停抖动，心里有点兴奋也有点焦虑，唯独没有后悔。

          这天是星期六，有个人正在超市里买日常用品。他推着购物车，突然想起——今天本来不是他来买菜的。

          他随手拿了一个红苹果，苹果像血一样的颜色让他有点不喜欢。

          “对了，上次买苹果后切了六分，”他自言自语道，眼神在打量着手上的红苹果，“每一片都不够吃，如果苹果这种水果能大一点就好了。”

          “哔”柜台的工作人员在扫描着物品，空气是那么平淡和温馨。但空气马上就凝结了。

          “全部人都蹲下来！”——随着一个声音响起，一个蒙面男提着刀一边挥舞着一边下令所有人照着他说的话。

          “好讨厌，这种人是没事想找警察玩吗？”挑选苹果的人冷笑着，像在稀薄的空气里呼吸。

          “喂！那个人，你聋了吗？”蒙面男见他不但没蹲下，还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连眼神都有点像在看猴子表演一样。

          蒙面男朝他冲去，手上的刀不断挥舞着。刀尖很锋利，仿佛才磨过不久。刀划过的风洒在男子的脸颊上。

          那个手里握着苹果的人巧妙地躲过刀尖，右手反手扣住了蒙面男，接着左手打掉了蒙面男的刀。

          “小子，活腻了是不是？”男子笑着从腰间里亮出一个手铐，然后把蒙面男扣住，“不知道我是谁吗？”

          “伍警员！”超市里的其他客人尖叫道，有几个甚至开始寻要签名。

          他就是一个月里破了三起让人头痛的案件的任务，几乎一个星期侦破一个案件的人物——伍钧。

          “就是你……”虽然看不到蒙面男的脸，但伍钧还是感觉到他的脸处在惊讶状态，“就是你……害到我们兄弟三人走投无路！”

          上个星期，伍钧侦破了一个网络犯罪案件，去到犯人家里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从窗口跳落，然后从房间里找到了另外两个犯人。

          原来从窗口跳出来的，是这个蒙面男。

          “呵呵，”伍钧笑而不答，眼睛里透露出一丝嘲讽，“谁让你们搞什么网络犯罪。”

          蒙面男挣扎着，眼神异常凶狠，像是失去飞行能力的飞虫在向人类讨要翅膀。

          警车很快就到，伍钧并不在意蒙面男所做的一切，甚至是他上警车的前一刻留下的一句：“你等着瞧。”

          伍钧认为这只是犯人喜欢的台词。

          回家的路上，伍钧没有要坐车的打算。他只是拿着一袋水果在回家的路上走着。

          星期六的天气很好，太阳也不晒，只是一层层乌云似乎从另一边飘了过来。

          殊不知，在伍钧回家后打开电视机，新闻上却播着：“犯人再次逃脱”这六个字。

          “怎么可能？”伍钧很信任自己的队员能把一个手无还击之力的人乖乖带回警局。

          “刚刚接到消息，在押犯人在押送回警局途中，一辆吉普车与警车发生碰撞，造成两名警员重伤。与此同时，吉普车上的人员将该名犯人劫走，目前警方正在展开追捕行动。”电视里的播报员这样说道。

          “呃……原来……蒙面男还有同伙吗？”

          紧张都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厨房的妻子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伍钧一惊，连滚带爬地跑进厨房。眼前的一幕……让他有点想吐。

          他看到砧板上的苹果被切成六片，它们整齐地摆着，表面闪着诡异的光。伍钧猛地回头，却只看到一抹黑影闪过。黑影把门关上，动作迅速得让伍钧反应不来。

          他冲过去，却只看到妻子的手垂了下去，颈项流着血，一把刀直直地插入了脉搏里。妻子的瞳孔被放大了，血红色的血液流淌在周围，仿佛是在庆祝玫瑰的诞生。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日常物品，倒下的椅子发出轻微的响声，仿佛在提醒伍钧：她……不在了。

          伍钧的喉咙像被堵住，眼前一片混乱。他感觉血液被打进了手臂里，有点灼热。他低声喘息，却连一句抱怨或怒吼都发不出来。

          “我说过对不对？我上警车前有说过。”黑影停在一旁，声音有点颤抖，像有些惧怕却在撑着。

          “对不起……”伍钧的脸颊滑过一滴眼泪，手震动着拿起了砧板上的菜刀，“那时我没有听清楚。”

          “我死了，你会被革除职务，而且会被判死刑的。”黑影露出了两只眼睛，伍钧认得，这是早上那个蒙面人的眼睛。

          伍钧苦笑，眼里没有一丝犹豫，“你觉得，这个世界原本有法律吗？”

          蒙面人歪了歪头，手上似乎拿着一把小刀，“肯定有啊。”

          “不是，这个世界没有法律，定下规则的是人类自己，犯规的也是人类自己，世界只是人类定下规矩和犯规的场地。”

          “那我……”蒙面人摆了摆手，“到底犯了什么？”

          伍钧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抚摸着菜刀的表面。

          今天本来是一个开心的星期六，就是那么美好、安详。

          时间很快过去，地上的一滩红色在淡淡的灯光下照着，像被水冲淡的颜料。伍钧慢慢走近，才看清那是妻子的衣角。再旁边，是一只被扯破的袖子——蒙面男的。

          他们都不动了。

          “为什么要逼我？！”伍钧对蒙面男的尸体喊道，手用刀发疯地在上面切割。

          蒙面男的尸体被分成了六分——左脚和左手、头、身体、右手和右脚。

          “可恶，为什么我会变得那么疯狂？”伍钧用力地敲打自己的脑袋，感觉自己的手在抖，但眼神没有。

          伍钧快速地清理现场，明明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手的动作却没有犹豫。戴上手套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

          伍钧把妻子埋在了后院，用那把妻子平日用于种花的铲子一点点把泥土压实。然后，他回到了厨房把蒙面男的头、左手和左脚用黑色的纸袋打包起来，然后驱车到了附近的河边像扔垃圾一样抛进了河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怎么做，却觉得自己在做对的事情。

          回到家，伍钧看着蒙面男的身体、右手和右脚发呆，像是从来没有那么靠近看过人的部分。

          “一直守着规则的人会忍不住犯规的。”他拿着蒙面男的右手起身走向厨房。水声响起，锅盖轻轻碰到金属的边缘，像星期六会有的煮饭声。

          ……

          蒙面男的身体和剩下的右脚也被带到了厨房里。

          ……

又是一阵油炸声，像在做一顿需要全神贯注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