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的情书之二|那一餐饭
那天阴得厉害,天黑得比平时早。下班的时候已经快八点,我从办公室出来,肩膀僵得像卡住的齿轮,背包压得人有点发闷。大楼外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昏黄的路灯撑着湿冷的夜。风里带着雨后的湿气,鞋底踩在人行道砖缝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每一步都提醒我:肚子饿了,得找个地方吃饭。
我沿街找了一圈,发现大部分饭馆已经关了门,剩下的几家门口都排着长队。我不想等,随便转进了一条不太熟的窄巷子。巷子里昏暗狭窄,墙壁上贴着旧旧的广告纸,字迹被雨水冲得模糊不清。走到尽头的时候,看到一家火锅店还亮着红色的招牌,灯管“滋滋”作响,像是随时可能坏掉。
门口的塑料帘子上沾着油烟和水汽,我伸手掀开时,手指被黏得有点不舒服。店里的热气扑面而来,空气里混着辣椒油、花椒和蒜蓉的味道,瞬间把饿意勾了出来。
店不大,十几张桌子,空着一半。地板有点湿滑,墙壁斑驳,桌脚碰到地面会发出轻微的晃动声。我挑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背靠着墙,这样能少一点暴露感。
店员是个年轻小伙子,抬眼看了我一眼,没有多问,声音淡淡的:“鸳鸯锅还是单锅?”
“鸳鸯吧。”我回答。
他点点头,把菜单递过来。我点了牛肉卷、土豆片、豆皮、金针菇、冬瓜,又加了一份青菜和小份乌冬面。那一刻我心里掠过一丝心虚,觉得自己点得像是两个人吃的份量,可随即又想,没关系,饿了,就当补一顿。
锅底很快端上来,火开得很大,红油和清汤同时翻滚着,热气冲到我的脸上,眼镜被熏得模糊。我摘下眼镜擦了擦,盯着汤面发呆。火锅本该是热闹的,一群人围在桌边说笑,筷子叮叮当当地碰撞,锅底翻滚得像快要溢出来才像样。可此刻只有我一个人,低着头看汤冒泡,静得有些不真实。
第一盘菜是土豆片。我夹起一片丢进清汤里,看着它从僵硬变得半透明,边缘慢慢卷曲,等汤面微微颤动才捞出来。土豆烫得要命,我还是直接咬了一口,舌尖被烫得发麻,差点被呛到,眼泪差点涌出来。我笑了一下,心里安慰自己:土豆还是得烫着吃才香。
隔壁桌是一家三口。小孩吵吵闹闹往锅里丢丸子,妈妈嘴上唠叨着别弄洒了,却不停给孩子夹菜;爸爸装作不耐烦,却还是把煮好的肉片放进孩子碗里。他们的声音忽高忽低地飘过来,带着热气和一股久违的熟悉。我低下头,筷子在汤里慢慢搅动,心里忽然有些发酸。
画面一闪一闪地掠过脑子:小时候过年的家,圆桌上摆着大火锅,锅里的汤底滚得翻天,热气把每个人的脸都蒸得通红,筷子交错着伸出去,谁都抢不过谁,可谁也不是真的生气。那时候我以为这些场景会一直存在,可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模糊得像雾里看花。
菜一盘接一盘下锅,清汤慢慢被辣油染成红色,辣锅那边被稀释得越来越淡。最后,哪边是辣,哪边是清,已经分不出界限。我盯着锅底出神,觉得这画面像极了自己的生活:原本以为能分得很清楚的东西,到了最后,都混在一起了。
我吃得很慢。夹菜、涮煮、捞起、咀嚼,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拖延时间。不是饭不好吃,而是想给自己一点空间。偶尔我停下筷子,看着锅里的汤泡翻滚,耳边是店里的锅碗声、隔壁桌的交谈声,还有火苗舔着金属底盘的细小“噗噗”声。心里有点空,可又被热气一点点填满。
最后,我把乌冬面下进锅里。面条吸足了味道,捞起来烫得直冒气,咬一口,舌头被辣得微微发麻,鼻子有点酸,却觉得特别踏实。
吃完已经快十点,桌面被热气熏得湿湿的,手指粘着一层淡淡的油。我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结账的时候,店员问:“要不要打包点菜?”
“不用了。”我笑着摇头。
走出火锅店时,夜风扑到脸上,带着凉意,街灯把地面照成一片淡黄。路上没什么人,我走得不快,身上满是火锅味,手指还残留着汤底的香气。
我突然觉得,这顿饭挺特别的。不是因为吃得有多好,而是这一晚上,我一个人把火点起来,把锅热起来,把菜煮熟,慢慢吃完。那一刻,好像有点小小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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