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崩壞中的預防性考古制度？

法國預防性考古法的設立，旨在確保考古遺址在現代工程開發前，能受到妥善的調查評估，透過積極的先前介入，提出妥善的應對措施，盡可能降低開發對考古遺址所造成的影響。「及早發現，提前介入進行可行性調查並提出妥善的保存計畫」，這樣的預防性制度相當具有開創性，也影響了許多國家在處理考古遺址在面對開發衝擊時的應對；以台灣為例，現行台南考古中心的設立其實也是受此概念所影響。

然而，看似文資保存模範生的法國，近年隨著考古商業市場的開放、整體政經局勢的動盪等大環境的變動，其實一直考驗著預防性考古制度以及參與在其中的考古科系學生與眾多專業從業人員。

礙於不諳法文，我們基本上很少能接收到法國考古制度的消息以及就業市場的情形。但今年四月，在知名的請願網站《Change.org》上，有一則關於Sauvons le patrimoine archéologique！（拯救考古遺產！）的請願書引起了國際討論與關注，並在社群平台受到轉發，請求大家連署支持。

事實上早在這個連署前，法國考古學界由多個工會組成的聯合工會（SGPA CGT-Culture、SNAC-FSU、SUD Culture-Solidaires）宣布，從4月1日至11日，法國國家預防性考古研究所（INRAP）及各地方考古服務處（SRA）的全體人員將進行罷工，要求政府提供穩定且足夠的預算支持，保障預防性考古任務的執行，以維護預防性考古制度的完整性，並解決人力資源短缺問題。

由抗議內容大致可以歸類為幾項因素：

• 預防性考古資金不足：截至2024年，INRAP出現了1,500萬歐元的資金缺口，商業性考古活動的收入無法彌補這個缺口。

• 公共任務受到壓縮：由於預算受到刪減，伴隨預防性考古工作減少、研究人力縮減，連帶專業培訓與學術交流也受到限制，嚴重影響考古工作的品質。

• 對2001年預防性考古法的威脅：政府計劃削減2025年公共任務預算35%，並鼓勵SRA減少預防性考古的評估措施，這將可能導致未經調查的遺址遭到破壞。

• 人力資源問題：INRAP在2024年失去了63名科學與技術人員，卻沒有相應的招聘計劃，導致人力產生缺口。

而《Change.org》上的請願，推測應該是相關的倡議行動之一。在相關的新聞與發布的文章中，可以反覆看到對於法國預防性考古制度的擔憂，除了長年累積的問題外，其中法國政府在2024年所提出的《簡化經濟生活法案／Simplification of economic life》（Projet de loi de simplification de la vie économique）似乎是激起爭端的火種。

《簡化經濟生活法案》目的在減少企業和民眾面對的行政繁瑣手續，以促進經濟成長和提高國際競爭力。這項法案允許政府在相關地區實施計劃時，增加對市政規劃法規、環境法和公眾參與原則的豁免，以加速執行的效率與經費的耗損。但這項法案不僅被質疑是違反民主參與的精神，其中法案第15 條條文，引起考古學專業與環境保護者的質疑與不滿——可因「重大公共利益理由」（Raison impérative d’intérêt public majeur／RIIPM）繞過原本嚴格的環境保護規範以及取消大型開發項目的預防性考古評估工作。

長期資金不足、預算縮減以及人力缺口的壓力，此法案若順利上路，對法國考古體制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5月10號在法國南特，有約莫40名的考古學家高舉著標語『Ce qu'ils détruisent, c'est votre histoire et nos emplois（他們正在摧毀的，是你們的歷史和我們的工作）』，抗議法國國家預防性考古研究所（INRAP）大幅減少了與上百名考古家的定期合約，並表達對法國國民議會目前正在討論的經濟簡化法案破壞法國預防性​​考古架構的不滿。抗議者們預計在6月中旬將聚集在巴黎，發起捍衛考古學未來的全國性大型示威活動。

在抗議的聲浪中，反對者要求法國應該要遵守預防性考古法制，制定與科學、遺產和文化挑戰相適應、強而有力的公共文化政策，而不是去滿足政策預算的需求，而出賣對生態、文化歷史遺產的保護。

削弱預防性考古的功能甚至在某些建設下放棄進行調查其實是悲傷的。但資金與人力缺口的挑戰，確實是個很難克服，以現下的整體經濟環境來說，只會是越來越艱困。我認為法國所遭遇的狀態並非個案，而且對於身處台灣的我們來說，應該更引以為戒。台灣可能幸運的還沒有這層急迫性，可是學界和業界或多或少應該都有意識到某些結構性的問題，依照目前的趨勢，嘗試做出反應或是討論的並不多。當持續無法跨越這樣的困境時，各自會如何選擇？是繼續鞏固自身的利益還是願意聯手變革？聽說不少文化人類學的學生聽到搶救考古的“前（錢）瞻性”，紛紛表示想轉換跑道，但有多少人能看見在台灣考古遺址保存所面對的問題，並且願意一起挺身做出改變？

參考資料（以法文資料為主，配合翻譯與AI協助彙整）：

• Pays de la Loire : les fouilles d’archéologie préventive face à un déficit de main-d’œuvre et de budget

• INRAP threats to funding – Petition
  英國BAJR（British Archaeology Jobs and Resources）聲援法國考古學界表達修正法案對INRAP的威脅

• Les archéologues manifestent pour l'avenir de leur métier : "On ne fouillera pas en silence"

• 法國解放報：法國考古工作者就業現況報告

• Sauvons le patrimoine archéologique！（歡迎到Change.org加入聲援連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