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饋贈

人到中年，常在深夜想起祖父。想起文天祥"人生自古誰無死"的千古絕句時，我更加明白，無論一生如何度過，生命的歸宿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

我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掐指算來，即使我能活到人類的極限，現在也走過一半的路程。回望來路，無論生命的長短或生活的際遇，上天都待我不薄，尤其是賜給了我一個真心愛我的祖父。

小時候，物質沒有匱乏過，但真正溫暖我童年的，是祖父那份毫無保留的疼愛。在成長的歲月裡，這一絲光亮，支撐我走過童年的歲月。

有一次，我大概3、4歲，祖父來接我，他的腳踏車上沒有兒童座椅，他就一手扶著車把，推著車走，一手扶著坐在車上的我，就這麼走了幾公里。那時沒有太多的記憶，就記得祖父滿頭大汗。

等我五、六歲後，各種補習班興起，祖父白天在學校上課，晚上還要到補習班代課。他再來看我時，總是要等到晚上下課後。聽見他的車響，我立刻興奮地衝出家門，拉著祖父瘦弱的手臂一同進屋。那架勢就像住全托幼兒園的孩子見到親人一樣，喜形於色。

一坐下，祖父就像變魔術似的，從各個口袋裡掏出一包包牛肉乾、泡泡糖，有時還有巧克力和魚乾片，直到把所有口袋掏空。我那空空如也的餅乾桶瞬間塞得滿滿噹噹。然後我就坐到祖父懷裡，開始專心致志地吃著這些"寶貝"。那時什麼都不懂，見到美食就樂不可支。如今想來，這些都是祖父用辛苦錢換來的啊。

在我8、9歲的時候，一個寒冬的晚上，天色已經黑透。父親回家說，剛才在祖父家看見他不舒服，躺在床上休息。我馬上出門趕去。路上我就在想，要是送醫院，我今晚該怎麼辦。要是住院了，以後每天放學後，我就直接去醫院。八十年代的路燈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我一路摸黑走了半個多小時。好在水泥路面平整，沒有跌倒。等我匆忙趕到，祖父已經上課去了。之後，每次再吃這些美味的牛肉乾，竟真的是味如嚼蠟。

後來，祖父終於累倒了。人生的最後幾年，我搬去同住一年多，眼神看著祖父一天天衰弱，直到逝去。現在我也到了和祖父相仿的年紀，最近總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他，想起他在世時候的溫暖。

在漫長的一生中，能有一個人如此真心地對待自己，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也是上天最珍貴的禮物。無論上天安排給我怎樣的壽命長短和人生際遇，我都心懷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