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能好好吃完一顿饱饭？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刚认识的他们解释我为什么会哭。我觉得我哭的原因是：我已经很久没在餐桌上那样正常地吃完一顿饭了。

我在国内的家里，餐厅一直是我爸妈的战场。

有时候我觉得我妈做的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往外冒的气都不是什么蒸汽，而是弥漫着的独属于战场的硝烟。

我爸妈每次在吃饭的时候，都会吵架。

他们吵架的内容我听了十几年，感觉经常都是跟钱、人际关系什么的有关...有时候他们会当着我的面说：要是没有她就好了，要是不生孩子就好了。

我妈喜欢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地往我的嘴里喂饭，哪怕有时候我感觉我都要被噎的开始干呕了，她也不管——我呕完她就会接着喂。

我跟她吃饭就没有一次是开心的。我饭碗里总是被她不停夹过来的饭菜堆满，那些饭菜一层一层地，在小小的碗里被堆的像个小山堆。

我总是会特别着急地把那个小山堆的最顶部赶紧吃完，然后长舒一口气...

每当在我好不容易能喘一口气的时候，我妈的筷子就会再一次出现...所以我老是吃不到大米饭。

......

青春期那会儿，我因为频繁转学，总是班级里的“新生”。

新学生会被同学们往死里霸凌......

我爸妈那会儿离婚了，原因是我发现我爸出轨。我爸威胁我不能把那事告诉我妈，不然他就杀了我。

我因此生了场大病——我得了个名叫”胆囊炎“的病。

我在医院的地上疼得直打滚的时候，我爸在电话里跟我妈说：我都是装的。

我觉得这些经历导致我在他俩离婚之后那会儿，戾气特重。

......

我后来被判给了我妈。

家里开始只剩我们两个人...

我每次和她吃饭的时候，经常想把手里的碗给摔了。

.......

我妈是河南人。她是六十年代末出生的，那会儿河南那块好像还在闹饥荒似得。

她老跟我说，她小时候天天都得跟着哥哥姐姐们上山挖树皮、挖野菜。他们每天都得上山挖，然后带回家给我姥姥姥爷做饭吃。我妈说他们每个人都得挖一定的量，不然我姥姥姥爷就不给他们饭吃。

我妈说那会儿他们经常挨饿、挨冻。

有时候我会想，我妈对我吃饱饭这事能那么魔怔，是不是因为她小时候被饿坏了？

......

我妈对我必须得吃饱饭这事真的是太执着了。

如果我吃饭吃的太慢，细嚼慢咽，她就会不停的催...她说吃饭得扒拉着吃，我那样吃她看不惯。

我吃饭的时候，她喜欢在我旁边看着，我吃一口她就给我再夹一筷子，嘴里还得念念叨叨的：这孩子怎么长这么大了还不会吃饭呢？还得要人喂。

我觉得我从来没主动让她喂过。

......

我记得我从六岁起就开始有很严重的胃病。

《还珠格格》第二部刚开始播那会儿，我因为胃病吐黄水吐的太严重，被医生要求一个月不能吃肉。

我那会儿天天喝小米粥。我记得就是在那段时间，我请假在家养病，天天在电视机上看小燕子飞檐走壁。

我记得小燕子被翰轩棋社囚禁之后，自己逃出来跑到柳青柳红的会宾楼那集：她醒来后五阿哥他们给她做了好多好吃的...

我那会儿已经喝了有两三周小米粥了...

赵薇演的太好了，小燕子啃鸡腿的时候，我被馋的恨不得啃自己的手指头。

......

我现在都三十多了，胃还是很很不好...

我吃不了辣，也不能老吃凉的。

我出国后，现在已经独自生活十二个年头了...可我还是做不到按时吃饭。

......

我妈要求我，只要是她做好了饭，在她把饭端到餐桌上时，我得抢着吃...

哪怕家里其实除了她以外，只有我一个人。

她和我爸离婚前，她特别烦我和我爸总是在她做好饭后磨磨蹭蹭的。

每次她喊我们去吃饭的时候，都会发好大的火...她每次都闹得像是要把家给拆了似的。

如果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太磨蹭，因为怕迟到，所以急着出门就吃不了她做好的早饭的话，她就会打我一顿。

我从记事起，上学的路都是哭着走完的。

......

我出来的这十几年里，只回去过四次。

每次回去跟我爸妈吃饭，我都想吐。

山东人嘴太臭太喜欢骂人了，好好的一句话，句子里却总得夹带着好多性器官。

我每次和他们吃饭，都感觉我往自己嘴里面塞的不是饭，而是那些性器官。

所以我吃饭总是吃的很少，而且莫名其妙的老是想吐。

我爸妈嘴太臭了...我从小就烦他们这点。

......

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住...我经常即使知道到饭点了，也会故意拖延，直到饿到不行才给自己做饭吃。因为我感觉我要是一到饭点了就吃饭，我就是在向我妈屈服。

......

我觉得我和我爸当时也不是想故意的拖延...而是我妈每次做完饭后，叫我们去吃饭的那个态度实在是太恶劣了。

什么祖宗三代、男的女的的性器官都让她给骂尽了...

这些还不够，她还人格侮辱我们。

我忘记她具体说了些啥，总之太难听了。

所以我和我爸就会在即使知道饭菜会凉的情况下，还是会拖到她发更大的疯，然后直到场面无法收拾，才会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到餐厅吃饭...

那会儿饭菜早就凉了...

我的人生一直都是如此地荒谬、痛苦。

我对到点就得吃饭这事，就是办不到。

我觉得我还在跟我妈默默地抗争着什么...

所以我的胃病就老也好不了，我也懒得管了。

......

我记得我第二次回国时，在飞机上就开始晕机。

到了山东后，我妈去机场接我，把我接回家后，我就躺床上起不来了。我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我妈在骂我，说我以为自己是大爷吗？我现在是皇帝老儿？我可金贵了是不是？

她说我出了国，留了洋了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说我回了家就当甩手掌柜，连行李箱都不知道收拾，就知道在那睡觉。

我还专门拿手机看了一眼当天的日期，我还以为我已经睡了一天了。

我跟手机里存的机票对了对，才确认我当时明明才睡了俩小时。

......

我当时的感觉是：我发烧了...因为我真的很难受，是那种从床上起不来的那种虚弱和难受。

......

我妈骂完我后，把我从床上拖到了地上，开始打我。

我都懵了。

我妈是巨蟹座，平时特懂得照顾人...她特擅长对人嘘寒问暖，然后给你做饭给你添新衣什么的。

虽然她一直都很疯：她喜欢拿着菜刀架在自己的脖子的大动脉处跪在我面前威胁我，也喜欢在街上大吼大叫地骂我；她喜欢躺在地上张牙舞爪胡搅蛮缠，惹得路人频频顿足...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她是有优点的，我一直觉得她在某些方面，起码是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我真不知道她那天到底怎么了...

她从我一下飞机开始，就跟我说她男朋友特意从农村买来了一只乌鸡，她花了五个小时把鸡炖成了汤，还说她专门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就是为了给我接风洗尘。

可是对不起我碰巧生病了...

我也不想生病...

可能是飞机那天遇到了气流，我被颠的有点不舒服？或者是飞机上有人生病了，我坐了十二个小时飞机结果被传染了；又或者是我水土不服...反正我一下飞机身体就瘫了。

再说那饭非得当天吃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

我被她按在地上打的无处躲避也无力还手。

她又开始用头撞墙了，发出“砰砰”的声音；她突然站起身，跑去厨房拿菜刀，然后在回来的路上，故意摔倒，发出“啪”的声音。

这些声音在我的童年里，像交响乐一样，每天都在轮番上演着。

......

她又要上演跪在地上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那的戏码了...

我趁她不注意，一把把菜刀夺过来，直接往自己的手腕上抹去。

我抹了一下又一下，发现那刀好钝...我连血都没流。

她怔住了，拼尽全力把刀夺下，说我有病。

我以为那刀一刀就能把我痛苦的一生了结了，搞了半天她一直在用一把钝刀吓唬我，我让她那样吓唬了我十几年。

我开始拼命抽自己的脸，我把自己的手往我自己的脸上抽，我用尽全力地抽。

我那会儿有二十一了吧...我感觉在我短暂的生命中，没有任何一天像那天一样——我打从心底渴望着死亡。

......

我妈终于给我道歉了...她从来没给我道歉过。

她抓住我的手，说妈妈错了，说这饭不吃了。她说她同意我继续睡觉，她把我抱起来，扶到床上，让我继续睡觉。

......

我有时候真的很想她死。

......

我是一个想让我亲妈死掉的人。

我想她死。

我有时就是觉得她该死。

......

我现在不仅不会在饭点按时吃饭，我也不喜欢在该睡觉的时候按时睡觉。

我不喜欢做她让我去做的任何一件事。

那又怎么了？

我就是不做。

所以呢？

......

我曾向神祷告过。我觉得神懂...

我感觉神不愿意让我的心为谁受这样的折磨。

当然，我是不该那样诅咒她的。

不是因为她是我亲妈，是“生我养我”的人，而是因为我本就不该诅咒任何人...

我诅咒他们，说明我在意。当我不在意的时候，我连诅咒的心情都没有。

......

我觉得这一切是有意义的...

如果不是因为我爸妈太颠，我觉得我是不会在刷马桶刷到崩溃的时候，还能咬牙在国外坚持下来。

我觉得我要是在国内能生活的很好，我爸妈要是很爱我的话，我可能早就回去了。

......

有时候我觉得，人生的苦，仿佛也可以是一种祝福。

我因为恨她，所以即使再难，也坚持下来了。

......

我现在可以永远地留在这里...

未来，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

即使我妈再疯，她也定义不了我；我妈再用力地要求什么，我现在也听不到了。

因为她会在我长长的的黑名单里，永远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