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oo案件中的行政调查：王丹诉清大败诉案简明QA

2023年台湾MeToo浪潮期间，六四学运领袖王丹遭多人指控性骚扰。台湾清华大学性别平等委员会针对其中一起指控展开调查，最终认定性骚扰事实成立，并依规定作出处分。王丹不服调查结果与处分，对清大发起诉讼诉讼；台北高等行政法院于2025年11月6日判决王丹败诉。此判决发布后，部分民运人士与其支持者表示不满，认为台湾法院裁定不当，并发起联署声援王丹，质疑台湾性平调查及司法制度的公正性。

在MeToo案件中，我们常见被指控者对指控者提起名誉损毁或诽谤等反诉，但针对第三方调查单位（如学校性平会）提起诉讼的情况则相对罕见，因此引发不少公众疑问。针对该判决，台湾《中央社》、《自由时报》、《太报》、《联合新闻网》等媒体均有报道。然简体中文媒体对该判决报道较为有限，与台湾媒体存在一定信息差。为帮助大家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我们根据公开新闻整理了五点QA进行说明，也欢迎有兴趣的伙伴一同讨论。

※声明：我们并非台湾法律专业人士，如有疏漏或理解偏差，还请指正。

（1）王丹对台湾国立清华大学发起行政诉讼的起因是什么？

对王丹被控性骚扰一案的调查，由司法机关和校内调查机构分别独立进行。

台湾地检署展开刑事侦察，侦察结束后因管辖权，证据有限等诸多因素，最终作出不起诉处分，案件终结，无再议。而国立清华大学性平会进行的行政调查，认定王丹性骚扰成立，并建议其自费接受 4次心理咨询 / 辅导和8小时性别平等教育课程。（消息来源：11月6日台北高等行政法院新闻稿）

在台湾法制下，国立大学属行政机关，其调查与处分是行政行为。当事人如对处分不服，可依《行政程序法》提出申诉或诉愿，乃至行政诉讼。王丹因对上述认定与处分不服，提起行政诉讼，寻求撤销相关行政措施。

（2）王丹主张行为发生地在美国，台湾没有管辖权。对于师生间在国外发生的骚扰行为，学校是否有调查权？

答案是肯定的。学校的“调查权”与司法机关的“管辖权”性质迥异，不可混为一谈。《性别平等教育法》赋予学校「调查义务」，行使的是行政职权，而非刑事司法管辖权。

清大性平会可以进行调查的原因是：①王丹曾是该校教师（属学校组织管辖，非属地管辖）；②指控人曾是该校学生；③虽行为发生在校外/国外，但影响发生在校内、涉及师生关系。因此，学校可以启动性平调查、作出处分。

且依据性平法实施细则，学校内部的性平调查独立于刑事程序，即使案件在法院侦办中，性平会仍可依行政程序进行。台北高等行政法院判决（113年度訴字第1117號）裁定清大的调查程序是正当的。

而管辖权是指法院、检察机关等行使司法权的权限（适用于司法机关，而非学校等行政机关

）。例如，若行为发生在美国境内，除非涉及重大犯罪或法律另有规定，台湾法院通常不具管辖权，因此无法对美国人（或任何外国人）作出刑事判决。不过，即便司法机关对案件不具刑事裁判管辖权，在一定条件下仍可立案侦查，以便判断是否涉及可行的司法处理或与其他机关合作。

（3）台湾地检署对王丹做出不起诉处分，而清大认定性骚扰成立，二者是否矛盾？

二者并不矛盾。在MeToo案件中，刑事不起诉但行政调查认定性骚扰成立的情况很常见，这是因为二者的标准和目的不同。

首先，李元钧报案提出的指控是“强制性交罪”，该罪名在刑事上的认定标准比性骚扰更严格，且刑事处罚涉及剥夺自然人的自由，财产等权利。为了保障基本人权，刑法体系要求高度严谨，防止误判。尤其性暴力案件发生在封闭场所，缺乏直接物证和第三方证人，证据往往难以达到刑事标准。因此刑事不起诉并不意味着事实不存在，只能说明“证据不足以定罪”。

与此相比，学校的行政处分并不剥夺自然人的权利，其调查行为是行政调查（非刑事侦查），不涉及刑事追诉。本案中，清大仅对王丹提出教育性和预防性措施，不具有法律强制力。因此学校只须依据优势证据/合理根据即可认定性骚扰成立。这意味着同一行为在刑事上可能无法定罪，但是在行政或民事层面仍可认定违规或侵权。

此外，刑罚的目的是为了打击犯罪，维护社会秩序，而学校关注的是校园性别平等，师生关系和学习环境，二者根本目的不同。为预防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学校对王丹做出了“相应处分”（接受心理咨询和性别平等教育课程）。

（4）台北高等行政法院做出了哪些判决，驳回了王丹的主张？

①法院认为，清大建议王丹自费接受 4次心理咨询 / 辅导以及接受 8小时性别平等教育课程，并非行政罚法意义上的裁罚（申诫、停聘、解聘、免职等），仅为“辅导教育措施”，不具强制法律效果，更谈不上其主张的司法管辖权与裁罚权时效的问题。

②清大的调查报告在事实认定层面符合性平法的性骚扰定义，亦未违反「公正客观义务」及「有利不利一律注意原則」。即法院裁定学校调查程序公平公正，调查结果合法合理。

综上，驳回王丹的主张及要求撤回行政处分的诉求。

（5）关于性骚扰事件的调查与处分，台湾性别平等教育法规定了哪些内容？

性平法规定各级学校应设性别平等教育委员会（不是可设，而是“应设”）负责受理与调查校园性别事件，以确保事件得到即时处理和调查。

在调查与处分方面主要包括以下内容：

①受理与保护

学校在接获性侵害、性骚扰或性霸凌事件的通报、检举或申诉后，须立即启动程序，并告知当事人权利与救济途径，提供相应协助与保护。

②调查与处分

若调查结果认定行为属实，学校须依相关法规处分行为人，包括申诫、记过、停聘、解聘、不续聘、免职等。同时应命行为人接受心理辅导或性别平等课程（对王丹的“处分”即对应此项），在必要时学校应促成道歉或修复式正义。

※以上为简要概述，法条详细内容可在台湾法规资料库查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