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75）

如今沒有人喝酒了，也沒有人回去買一瓶设计華麗的水，他們做什麼，我並不管；而我，則只是願意再喝一杯咖啡。

當你真正疲倦的時候，咖啡只會有溫度的安慰，困倦仍然會催著我們入睡。一個人睡不著，或是開始睡不醒，總是因為他太累。我不喜歡疲憊的感覺，但卻知道這就是某種選擇的代價。而且，我們覺得有所花費，不過是因為曾經感受過缺錢的煩惱。我們懂得失去，也只是明白了得到本身的無常。

街道上，有一棵棵排列的樹，也有一個個孤獨的機器，它們能看見的，是我，也是虛無。我想它們會更喜歡虛無，而我則太過笨重。如果我是在夢中，大概也會像我父親那樣飛行。但我一定會忘記教我飛翔的那個人，因為夢還有它的自由，我只是夢的夥伴，卻不該僭越一個天生自由的生命。

我走在路上，可以吹起口哨。

天空有一點點雲，開始累積。就像一個巨人，團弄著面團，卻烘烤失敗，只能狠狠地扔在一起。

黑色的天空，還有黑色的街道。

就像是夜忽然來了，而我則是一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

有個詩人這樣說：「夜裏睡著也吹口哨/口哨乃是/十五歲的我的歌①」

但我真地想不明白，睡著的口哨，會怎樣吹，又如何讓人念念不忘。

我寧肯拖著疲憊的身體，一邊吹，一邊自己聽。有時候，我們希望能有人來為我們鼓掌，但走在路上，即使四周無人，我們也可以為自己傾聽。做一個快樂的人，做一個勇敢的人，做一個友善的人。從自己做起，你想做些什么？

我想睡一會兒，于是就在街邊躺倒了，累的時候，你在那里靜止，就在那里睡著。夢中的我，真地聽到了口哨聲，可那該不是我吹的，我的嘴緊緊抿著，像是有什么不滿意。但不應該如此啊，我其實是開心的，我該開心地做夢，然后期待一次飛翔。

可是這一次，身體太重了，就那么死死地壓在地上。

沒有人會喊醒我，這件事讓我感到愉快。

但夢又過于變幻，我只是追著追著，就感到更累，于是我真地睡著了。

又一次醒來的時候，天空下起了細細密密的雨，剛開始下吧，還沒有打透衣褲，只是讓頭發都濕了。我用手捋了捋，頭發便擠出很多水，我一甩頭，雨水宛如無數的絲縷，滴落在旁邊。我笑了笑，感到有一陣冷，連忙站了起來，開始奔跑，我要找到一間咖啡館，希望有暖黃色的燈，冒著苦澀香氣的咖啡。

我不知道這是哪里，我也不想知道這是哪里，當我將所有的目標都放在咖啡上的時候，我竟忽然理解了教授說過的那種不祈求、不后悔的感覺。

雨中街道，像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如果跑到盡頭，會不會就回到時間的最初，讓一切重新開始。

——

注①：石川啄木《一握砂》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