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书影2025年

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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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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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女性强相关

喜欢洛丽塔有一个原因是,纳博科夫以这样的文笔和技巧,完全足够写出任何动人的迷人的爱情故事,就像昨天文章里读到的那样,我也曾穿戴《陌生女人的来信》里那个角色,纳博科夫完全有能力写一段这样的爱恋,但他没有。他写的是一段畸形的、恶心的、毫无尊重可言的关系,而且他用第一人称,在那些美好热烈缠绕生命之火的叙述背后,我能清晰看到叙述者的卑劣、矫饰、自私自恋,因此会时刻惊觉,时刻难受。更重要的是,他依然使用了真切的情感,高超的技巧,十足的巧言令色,某一天当我从这些爱的独白里辨认出那些似曾相似的痕迹,就会突然发现,原来那些我以为的真爱,也只是某种程度上的洛丽塔之爱,也只是一个陷阱,一场骗局,一部男人满足自己的独角戏。

托尔斯泰以妻子索菲亚作为原型,写战争与和平的娜塔莉,塑造这样一个天真完美可爱的女性形象,却让妻子怀孕16次生产13次,在写作上索菲亚负责了托尔斯泰所有的秘书工作,战争与和平原稿就誊抄了七次,安娜卡列尼娜的手稿高达一米,托尔斯泰从未把索菲亚的真实生活写进娜塔莎的世界,没有写娜塔莎在18岁跟一个39岁的男人结婚的前夜,她的丈夫把自己的日记送给她,日记里写着他过去赌博、嫖妓、性病、强奸、私通、私生子的经历,也没有写娜塔莎在婚礼当天写的日记说“我已在沙发角上一声不吭地坐着,好像刚刚被判决一样”。托尔斯泰很清楚他对索菲亚所做的这一切是多么卑贱,不适合放在一个幸福的角色身上。他很清楚发生在索菲亚身上的事情绝对不是一个幸福的角色会承受的事情,是不幸的事情。但文学掩盖了这一切,他用文学逃避了这一切,留下来的文学里没有这一切。

洛丽塔的丰富绚烂迷恋深情的文字背后揭示的不是某段畸形恶心的爱恋,而是有权力结构差异的所有爱情的共通性,但纳博科夫把这段关系放在了一个绝对错误的境况,没有任何借口,没有对的可能,你就能意识到不管他怎么花言巧语,这绝对不可能是爱,因此如果感受到了爱,就不得不反问自己,我为什么觉得这是爱,我是否在哪里感受过类似的爱,这不可能是爱,因此那也不可能是爱。更重要的是,他为洛丽塔创造了一个出逃的缝隙,并让洛丽塔借亨伯特的口说出“他伤了我的心。而你干脆毁了我的一生。”所有给予“这种爱”的男人,的权力上位者,从始至终都知道,他从未在爱人,他做的就是毁掉那个女性的一生,那个人的一生,那个洛丽塔的一生。


临走前看了《虎毒不》和《黑箱》,看第一部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部电影有一些好特别的地方,虽然它是一部虚构的、在片场请了许多演员来扮演的,但所有荧幕里的这一切,在荧幕外都真实地发生着。在电影里扮演警察的人,离开荧幕后没有凶杀案等着他去侦破,没有无辜者的冤魂和遗憾,但在这部电影里出演晴晴的那个宝宝,离开镜头依旧需要被人照料,依旧需要有人给她换尿片喂奶。我原本还在想,这部电影的镜头过于固定,是不是真的是这位母亲自导自演,那她在记录自己照育的过程中是否消解了一些孤独的责任,我觉得这也会是非常奇异的感受,结束后了解到确实是完全虚构的、完全拍出来的电影,竟然又有一点心安。

黑箱我以前看过一次,但大概是不同的版本,那个时候才是二零年左右,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对此有恐惧和疑问。正如伊藤自己和她的母亲反复说的,她成为了那个“被强奸的女孩”,这个标签也这样打在我的眼里。我并不因此对她有什么意见,觉得她做错了或者怎样,但我第一想法就是,她没有自己的选择。她被大众熟知是因为这件事发生在她身上,而不是她做了什么,又因为我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因此尽管我小时候也遭遇过类似的事情,我从不忌惮去谈论这些,我也不愿意主动聊这些,我想到这一点都难以接受。但当我看到纪录片里她对着镜头流泪、惊慌、沉默,我了解到她是记者的身份,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和资源来帮自己抗衡,我看到她接受到的帮助和鼓励,我和她一同落泪。最后她说自己当年二十五岁,现在三十三岁,我明天就二十四岁,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做不到她这样勇敢。她并不应该以“被强奸的女孩”而知名,她是以勇敢者、幸存者、胜诉者、书写者、记者的身份而受人敬佩,为人铭记。

除此之外我更想问的是,很多人选择不报案,选择继续自己的生活,都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如果要提起诉讼,要公开这些遭遇,就没法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就没法和家人团聚,到底是怎样的社会,怎样的司法体制,构成了如此强烈的压迫?伊藤的职业是记者,她公布事件、举办新闻发布会、写书参加电影节,从某种程度上都和自己的主业相关,那如果是从事着完全不同职业的女性,甚至是和这些事情毫不相干的女性,如果打这场官司、被人知晓对她来说只有负面影响,需要付出完全停滞生活、丢失工作的代价,她能怎么做?

5.6

最近在写一篇关于越剧的文章,在发展后期越剧经常被批判格局太小、主题都是才子佳人,没有京剧那种家国情怀,就让我想到最近看到有人批评lana del rey。我十分厌恶某些人批评lana的姿态,因为我觉得他们并没有去追究那种依赖或者弃权是如何被影响被塑造,而是直指爱恋本身,指责那个真正去爱的人,但我从来都觉得爱和真情就是最重要的。用庞大的性别叙事去证明爱恋的不合理性,和用庞大的家国情怀去指责爱恋的不应存在,本质上是同根同源,是对个体的否认与剥夺。越剧正是用一套极其私密、极其女性化的表达方式,抵抗着那些宏大叙事对个体感情的压迫。在国家、民族、阶级这些巨大、抽象的词汇之外,越剧始终在讲一个人怎样爱另一个人,一个人怎样在爱中认出自己。被归类为“才子佳人”的越剧剧目,比如《红楼梦》《梁祝》《西厢记》,在表层上是异性恋叙事,然而舞台上是女扮男装的演员去“爱”另一个女性演员,观众看到的则是女性之间的情感凝视与情感承接。

反过来说,我觉得lana能在中国这么受欢迎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中国是集权主义社会主义国家,在普通人身上,对于私人的,小到坐姿衣服大到政治立场土地所有权,国家政府都不鼓励。在这样极度压抑个人的环境下,lana的很多歌词态度有一种冲破什么的反抗,一种放弃、丢弃的姿态,但是又没有尖锐到和政治直接产生联系,看起来只是疯狂的爱恋,但这种态度能给人“拥有”什么的感觉,以极致的私人情感包装了一种对现实秩序的微妙反抗。她唱的是爱情,但那种执着、沉溺、甚至自毁的投入,反而成了在个体化空间中为“我是谁“而斗争的一种方式。lana所代表的那种绝对属于个人的、没有功利目标的情感奉献,在这个社会里提供了一种想象的自由。她的歌词像是偷偷留下的缝隙:此时此刻,国家、社会、父母暂时无权干涉,我可以选择把自己“交出去”,但那是“我”的主动决定。在极权主义结构下,拥有“交出自我“的权利,本身就意味着还保有选择权。这些东西看起来只是爱情,其实是一种在极端压抑中的个人权力重建。

在中国,“早恋”作为一种最被低估、却又最普遍的反叛形式,恰恰说明其他叛逆通道已经全部封锁,青少年不能在政治、宗教信仰等方面产生反叛,也无从了解,所以都从最小的最私人的场域开始——去爱一个不被允许的人。lana唱的主要是爱情,但也正因为她表达的更多是这方面,甚至没有很多太色情太贬损人格的歌词(对比一些说唱歌手)也没有太激进明显的政治立场,这种程度的反叛被允许存在,不会被主流审查体系排斥,却又能激起听众最深层的共鸣。在一个拒绝承认个体完整性、否定私人情感合法性的社会中,lana的声音本身就是动摇结构的,爱情成为人最后的自我声明。

这种私人情感迸发出的力量和重要性,还有一个更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王佳芝。她说出那句话,让整个任务失败,辜负国家组织同学,不是因为她要对得起易先生,而是因为她要对得起自己的心。所有事情都是假的,都是一层一层的欺瞒与哄骗,而我的爱是真的,我的心是真的,所以我必须要说出这句话。

穿衣是给人看,但听歌是自己听,与其指责lana为什么擅长写那种爱恋,不如反思为什么大家会愿意听,为什么我们仍会幻想一段主动放弃主体权的恋情,这不仅和性别身份、文化塑造相关,还因为在那种幻想里有“拥有”“奉献”的自由。她的价值观看起来和所有正确的价值观相悖,却拥有如此庞大的受众和喜爱者,而且不同身份的人对她专辑的喜好度和选择也不一样,这不是某一个人的“恋爱脑”或者“落后封建”可以概括的文化现象。

5.9

地海传奇里的巫师不能说谎,他们施展魔法的方式也是通过念出事物的真名,因此能把真名告诉对方也是完全信任的表现。每次想到这些,都会更爱厄休拉,完全也是我为人处事最重要的原则。读地海传奇读出特德姜宫崎骏哈利波特指环王的影子,感觉这就是我的Ar Spring。

5.30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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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河河是水做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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