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74)
有了路,卻不知道如何走;沒了禁錮,反而覺得不自由。
大概人生的古怪和有趣,都在於此,而其根由,或只在我們的信與不信。
有了這樣的分別,便有了這些迷惑和苦惱,人生的苦在這裏,人生的悟也在這裏。
我這樣想的時候,走還是走的,即使不知道如何走,又走什麼路,但既然走了,這些問題似乎也就不大成為問題。
待得久了,便會對一地產生依戀,明明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故鄉,但要想離開,也是不易。年輕的時候,不知道如何賺錢,反而懂得錢的重要。到了如今,雖然也不算明白如何賺錢,但終究是開始賺錢,也慢慢不那麼在意錢的多少。
可能是一個人久了,一些事情就不那麼重要。教授跟我說過,她很懷念自己小時候,不是因為那些毫無責任的天真,而是有一種無所求的渾然。
「不渴望什麼,也不後悔什麼,每一次都只專心做自己的一件事。」
我看著她的眼睛,覺得就像窗外的夜空,一樣黑,一樣深邃,一樣藏著無盡的秘密。
她那時候,並不知道太多人情世故,總是受到欺負,我也沒什麼能安慰的能力,而話語又總是太蒼白。
我很早就明白,語言本身的謬誤,我們以為自己能通過語言做出行動,但這只是一種逃避。並不是語言缺少力量,而是我們并沒有真正明白語言,因為我曾經很不明白自己。
僧侶們都知道,一個人的智慧,並不來自於外求的知識,他們追求的是原初的內在,是江湖的本源。
我曾經為此專門找到一間寺院,希望可以出家學習。
那位枯坐的老僧,收了我五百塊錢,然後讓我進去吃齋飯。
我待了一週的時間,跟著和尚們作息,聽著鐘鼓,排著隊,唸著經,想著一些事,又忘了一些事。到了末了,這一次結束的時候,我也只是摸摸頭,并沒有感到什麼。就好像,去洗了一次澡,然後一身輕鬆地回家。
老僧送我出來,順便去看看他種的菜。
我問:「種菜很辛苦吧,我的父親也曾種過菜。」他是在太空中種的,那是一段很奇怪的旅程,我知道的,也只是十分之一的內容。
老僧笑笑說:「施主,阿彌陀佛。」
他施施然,緩步向菜園走去。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了教授。
那是一個瘋狂的年代,可每個人卻都習慣了靜默,因為機器和人類之間,正在達成最後的協議。
我對這份回憶,總是覺得一種莫名的怪誕,寺院、僧人、種菜……這樣的事,也會發生在這個時代嗎?
教授在下一次聚會時,如此評價:「怕買到假酒,所以就去買一瓶真正的水。」
我喝著酒,感到一種醺醺然的愉快,夾了一口菜吃,然後說:「年紀大了嘛。」
「持身涉世,總是讓人不愉快。」
「我去看了,和尚也一樣不愉快,有一級和尚,就有二級和尚……」
教授搖搖頭,倒過杯子,裏面一滴酒也沒有了。
她仰著頭,就那麼不說話。
我則喝著自己的酒,也許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擁有了自己的主張,也就有了自己的酒量。
想到這裏,我不免笑了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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