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在地板上
爛在地板的地板那樣的生活好棒,即使,身體還不適應,有點膽戰心驚。
鞭策與放棄掙扎的臨界點,有點模糊。但其實,當所有人都已經躺平的時候,憑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努力呢?這艘船很大,船上都是老水手。他們會用拖延與混亂訓練出一種低劣的默契。他們知道怎麼在風浪裡照樣裝死、在關鍵時刻自動脫手。而你,只是太習慣划槳,太相信自己的力量,也太晚發現,這不是一艘會獎勵努力的船。於是只能繼續划,然後懷疑是不是自己哪裡做錯了。
大船常常會發出一些老舊的聲音,像是木板彼此摩擦,又像有人在暗處敲著什麼訊號,卻沒有人回頭確認。老水手們會在那種聲音裡露出熟悉的神情,他們知道那代表什麼,也知道不用處理什麼。他們會靠在欄杆上,讓潮濕的風把時間吹過去,等浪自己退、等問題自己壞掉、等事情自己消失。他們在這艘船上待太久,久到連責任的形狀都淡掉了,只剩他們的輪廓印成了整艘腐敗的樣子。
你以為只要努力,船就會朝正確的方向前進;你以為只要撐著船幡,把凌亂的布整理順暢,把遮羞布扯開來,大家就能看見彼此在做什麼,知道打暗;你以為只要把槳握緊一點,某個人會走過來拍拍你說辛苦了。可事情不是這樣運作的。這艘船並非靠航行維持,它靠的是慣性,一種混著時間、裝忙、氣派與疲憊的慣性。老水手們最擅長的,就是把這種慣性弄得看起來像制度,像規則,像責任分工。你只是不在他們的默契範圍內,所以你才會顯得格格不入。
讓我在地板上,靜一靜,躺在上面,連腦子都會跟著變平。呼吸下去的時候,整個身體像是被放下去,而不是掛在什麼地方。那些緊繃的地方開始鬆了,那些過度使用的肌肉也慢慢退掉力氣。沒有對話,沒有責任,沒有非得要回應的東西。只有身體和地板對齊的那種實在感。這裡不需要表現,也沒有別人在看。就只是這樣靜靜地待著。這地板不會移動,也不會鬆動,沒有陷落的縫隙,它只是在那裡,橫著支撐著我,不說話。我把自己壓上去,像一件太疲倦的外套,沒有要折疊、也沒有要收好,只是攤著,讓骨頭貼緊實體,讓體溫慢慢降下來。這是一種讓人想省電的接觸,不會疼,不會暖,但不會讓你掉下去。當然會痠,當然會麻,有些骨頭會抗議,但那也比一直撐著來得輕一點。
沒有人能從這樣的姿勢看見什麼價值,也不會有人覺得這是一個姿態,這只是躺著而已。我的身體沒有展示的功能,沒有要對誰證明我還可以,我只是貼著地板,用整個人提醒自己:可以不動。這樣也很好。可以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說,
只是先躺著。就這樣。
累積很久的疑惑慢慢堆到胸口。當你還在努力把方向調整好,他們已經在後面互相交換眼神,像是在討論天氣一樣,覺得你的用力太多,也覺得你太相信事情會變得更好。他們並沒有惡意,只是世界對他們而言已經平過頭,平到沒有必要再往上推半分。你還在划。划到手臂像不是自己的,划到方向盤也模糊,划到海面的顏色都混成一片。你沒有生氣,你只是慢慢感覺到力氣流出去,像水從指縫滑掉。你開始懷疑,是不是只有你把這艘船當成真正的航程。
一件事情如果講過很多次,也有解決方法,那麼,請問,請問,如果方向總是被故意錯放,那這樣的討論與努力,只會讓人陷入更深的錯亂。這個結構根本不是為了解決事情而設計。只是誰更會裝懂,誰更能假裝順風。你並不軟弱,你知道的,但堅強了好久好久好久,你好累了,累換了。那麼坐下來吧。漂亮也需要有人欣賞,也值得被好好對待。每次講完,好像就夠了。沒有要解決,只是把問題拋在語言裡,大家輪流認真過的樣子,就可以跳下一題。你提過好多次,但每次你說話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始準備收尾。他們給你的空氣,是那種聽起來像聽、實際上不動的空氣。你還在句子裡,他們的視線已經飄到別的地方去了。
有些討論,並非為了航向偉大的方向,那個輝煌他們早就已經見過,也跟不上現在的快速節奏與循環,又只是為了拖延,拖延自己還不需要淘汰的心虛。這些回答都是你一直沒學會這種語氣,只會試著釐清、試著重說、試著把每一個不對的字換掉,你要跟他們說著同一種語言,說著只有他在乎的內容,他們才在空曠又骯髒的甲板停下來聽你唱歌,警告前方一座又一座的石礁,你一開始很認真地喊著,只求大家真的看清楚事情在往哪裡走。你只是想說清楚一件事,但每次說清楚,都像犯了規,每一次指出錯誤,換來的不是修正,是一整片寂靜的疏離。你開始懷疑,是不是你太固執,是不是你太計較,是不是其實大家都已經默默放棄了什麼,而你還站在原地,一直不願意閉嘴。
這種傳達以後的結果,只會因為方向的不同而很痛苦,與討論的形式無關,就只因為與階級說話的語氣出了錯,他們根本從來沒要朝你的偉大的同一個方向去。你以為大家的沉默是接受,其實他們只是懶得明面的打壓你,背地裡毫無結果的阻擋與不作為已經說明了一切,你以為你說的是共識,其實那只是你自己的路線。於是越認真就越偏離,越努力就越突兀。然後那些真正的問題,就這樣被放進一個看起來誰也沒反對的決議裡。你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跟著勢頭走比較輕鬆,至少不用這麼痛。那就只是有沒有學會閉嘴的差別,誰比較快學會放棄掙扎。
方向這種東西,看得清楚是不足夠,他們也有眼睛,只是睜著,直到墳墓前,也不會闔眼,但是,他們現在就跟死了沒兩樣,有沒有瞑目並不重要。
你指出來,他們會說你不體諒,會說你太執著,會說你沒看大局。可是誰在看大局呢?當一艘船失速時,甲板的人看見浪頭了,但他們,選擇讓他跟著浪走。這樣你就變成了那個「讓氣氛變得很尷尬」的人,變成那個「一直糾結在細節」的人,變成那個「其實你講得沒錯但現在不是時候」的人。他們對你沒有惡意,只是不想你的語氣讓他們難做人。他們寧可事情繼續錯下去,也不願承認你指出的方向比較準。你很清楚你從來想當對的那個人,而是你真的看到了什麼。但看見這件事,好像變成了一種麻煩。你越是把話說得仔細,他們越是迴避你的眼睛;你越是站出來,他們越是想退後一點,好像你帶來的不是解方,是更大的風浪。他們不是不聰明,只是不想被你牽著看見太多東西。他們想順勢而為,而你卻還在追問這樣順著,是不是也正好錯著。
漂亮也需要有人欣賞。你坐著的樣子,沒說什麼,沒有展示,但就應該有人願意多看一眼。不用等你發光,不用等你整理好,也不用要你再提起精神,只是現在這樣,就很好。有人應該懂你已經花了很多力氣站在這裡了,不需要再換一個更能被稱讚的角度。你不該再為了別人的語言去調整你的樣子。
你在這裡,就是理由。沒有條件,也沒有後設。你漂亮,因為你還在你自己裡面。
你會發現,真心換絕情,那麼選擇把自己收起來是違反你自己的心,轉向。
不再浪費火力在水邊。你知道那是來自態度的真心,那種全然投注、毫無預備的交付,你以為這會讓人靠近,但最後不過是讓對方更加確定你無價可言。那一刻你發現:你過去說過的話沒人記得,你給的熱情沒人當回事,於是你收回微笑,留給下一個還看得見你價值的人。即使是隔了好幾次失落之後才敢承認。你本來沒有打算要換什麼,你只是單純的付出,你很天真的沒有設期限,也沒有開條件。你以為這樣的給,會被感受到的。可對方的回應像是沒聽見一樣,好像你剛才那整段全力傾斜的自己,只是背景音效。
你開始不敢再那麼用力,像怕又被弄丟。
你收回的是那種明知道不會被接住的奔跑。你對自己說只是冷靜,但身體已經記住那種落空感,那種話還沒說完對方就轉頭的畫面,成為慢慢變輕的存在感,你永遠不會越來越習慣自己的功勞可有可無,但是你會把那些想說的話塞在自己身上,等著哪些時候,那些話,最後都會回到那些視而不見的人身上,即使你看起來像變安靜了,其實只是沒那麼願意再浪費。你知道那不是計較,只是你太清楚一個人對你沒有好奇的時候,那些熱情出去只會變成雜訊。
你也很勇敢地接受了懲罰,當作一種經驗與感受。
你在這個位置扮演的角色,已經看過那麼多樣子,那麼多你嚮往的團隊,也跟過一群很棒的朋友。現在你缺的,是離開折磨你的勇氣。不抗拒那些讓人不舒服的聲音、表情、推託,全都照單收下。你可以忍,大家都知道的,你想著自己經過一次,好知道那東西是怎麼長出來的,只是每次每次每次的都讓這種難受從自己身上留過,從來都不會有什麼東西改變或是死亡,只是消耗了自己的燃料,即使那源源不絕,於是每一個不回應的時刻,每一個眼神的抽離,你都讓它待在你面前多一點,你好好記得,體驗,讓它整個展開給你看,然後,即使沒有結果,你有一天有會看清。
看清,你收下來的不是罪,而是一種你終於看清楚的樣子。你不急著把自己洗乾淨,你知道這些會沉下去,不會一直黏著你。你只是讓它先在身上停一會,好記得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你沒有整理它們,但你有帶走。這些會變成你身體裡的一部分,不會太重,也不會忘記。
所以,先藏一藏,躺一躺,廢一廢。
你不是不夠好,那是一個絕對值,並非相對的概念。從那些絡繹不絕的需求與依賴就知道,你始終是能帶來價值的人,在野火燒完之後,你還會在。你的破綻是因為你毫無保留,但這從來不是你該被攻擊的理由。真正讓你疲憊的,是你還相信努力可以被看見,是你還把別人的問題背在自己身上。
於是你選擇新的策略,哪怕看起來還是讓人難以理解。沒有人能規定什麼方式才是對的。努力做事情,換來不好的結果,當然會傷心。可如果你無心完成的東西還能閃閃發亮,那說明你真的很棒。把自己收起來,是違反你自己的心。你從來沒有打算縮小,沒有打算變淡,你只是走到一個地方,那裡太擠了,太吵了,太多人用同一種聲音說話。你不是怕被看見,而是怕再一次被誤解成什麼用途。你不是想變透明,而是不想再被標示。收,不是退,而是一種保溫。你把熱藏起來,留給有需要的地方。
你知道自己不是一盞會自動熄滅的燈,你只是把那束光換個角度,照別的東西去,讓自己不那麼浪費,你才知照著那些總是背對著你的人,你只是讓自己難受。
在這個位置做的那些事,並不需要安排,或是誰讓你開頭。你需要的只是一路往裡面撿,撿那些掉在縫裡的瑣碎,撿那些沒人接住的句子,撿那些早就該有人處理的東西。你一邊整理,一邊記,一邊讓每件事回到它該在的地方。久了就變成那個角色,沒有名目,也沒有職稱,但少了你,事情就不會動。太熟悉那些微小的混亂,也太清楚那些快被忽略的徵兆。在那些練習裡,你才終於會提前轉頭,會把情緒掐掉,會讓空氣調整成屬於你的能量,沒有人告訴你該怎麼做,是再一次又一次的懲罰裡身體自己學的。你不記得是什麼時候開始,也不記得為什麼這麼在意,只是越做越深,直到別人開始以為,這些都自然會發生。
你看過那麼多樣子,那麼多你嚮往的團隊,一開始總是亮的。氣氛對、節奏順、想法碰上了就自動展開。你記得那幾次開會像在接龍,一個人說完,下一個已經在筆記本上畫出結構;你記得有人主動追著細節跑,還有人什麼都沒說卻默默補了後面一整排缺口,把會失控的地方都填補,那邊沒有政治,沒有分你我,那是烏托邦事件,那些時候你不需要提醒自己投入,因為你就是在裡面。那不是燃燒,是被接住。也看過後來的樣子。有些開始慢了下來,有些停在一個不清不楚的位置,有些無聲地碎掉。不是誰的錯,也沒發生什麼劇烈的事,就是沒有人再把它撿起來。你才知道你在大船上努力過,只是慢慢懂了,他們對你的忠告是對的,所有事都可以靠力氣維持,當他們用力評價你的時候,更多的是,他看到,你在這裡,你就只能是這裡的樣子,但他們並未觀察到他們給你的外殼,正是源自於他們的。
有些熱會自己熄掉,有些好會變得不適合。
你沒有懷疑那曾經是真實的。只是你現在知道,熱不等於久,合拍不代表能走到最後。你也沒那麼急著掙扎留下了。
就讓我先躺一躺。什麼都不想做了。接受這些爽片的洗腦吧,我真的很棒,像電影裡那種在地板上翻滾都很有鏡頭感的主角。
什麼事,都先不要做。什麼東西都不要想。讓我在地板上,靜一靜。這地板冰涼、粗糙、硬得要命,但恰恰因為這樣,才不會讓我滑走,這是一種讓人想省電的接觸,雖然同一個姿勢會痠會麻,有些骨頭會抗議,但那也比一直努力改變姿態來得輕一點。暫時不要再調整,不要再對焦,先讓身體貼上地板,把所有被拉緊的地方鬆開。不想證明什麼,也沒有計畫什麼。就是讓整個人慢慢地陷進去,不管接下來要去哪裡,也不問這樣會不會太久。
如果廢掉能讓一些聲音停下來,那就先廢一會兒。
你知道這不會持續太久。但現在,就是現在,想讓自己只是一個不需要說明的重量,輕一點也好,碎一點也沒關係。你不想解釋這是什麼狀態,也不想有人來問。只是在這裡停著,沒有要出現,也沒有要消失。你的好,是你身體裡自然長出來的東西。你能聽出語氣裡的斷裂,也能察覺話語底下沒說出來的那一層。你會停下來補縫,會記得每一個小轉折,會把快散掉的事重新黏起來。這些能力沒有開關,也沒人教,是你一路走過來時養成的節奏。
你習慣提早準備,習慣自己去補充,習慣先想別人還缺什麼。久了,他們就習慣你都會在,直到後來你沒有刻意給,但每次你在,那些事就會比較順利,那是因為你選擇讓事情完整,你早就知道,那些你默默處理過的空白,沒人會提起,但你自己知道。你從來沒讓它們變成你的功勞,而是變成你身體的一部分。從你絡繹不絕的需求,就知道你是能夠解決問題的人。你總在場,總被叫去處理一些還沒有人碰的東西,他們的話還沒講完,你已經知道要往哪裡收;事情還沒明說,你已經開始動手鋪路。
他們來找你,是因為你真的有求必應。他們習慣你能穩住,能搞懂,能接住。他們甚至不覺得那是依賴,只是理所當然你會出現。他們沒有稱讚你,但他們一直回來找你。他們嘴裡沒有感謝,但他們選擇把麻煩交給你。這些比話語還明確,比表情還穩定,這些你都記得。你能處理,是因為你從不只看表面。你能處理,是因為你早就知道事情不會自己好起來。那些好不會消失,也不會折舊。它們只是等你再一次選擇,想不想再用出來而已。
你是能帶來價值的人,不需要再從外面確認什麼。你動過的地方會變清楚,你整理過的事情就不會散。你出聲,空氣就不會滑掉;你走進去,方向就慢慢成形,讓事情回到它該有的秩序裡,不僅是光靠力氣,是你身上有一種節奏,那節奏會把混亂撫平。你沒說自己重要,但總是那些失速的時候,你先開口。那些場面快要碎掉時,你先站穩。不是因為你想表現,而是你比誰都更受不了一件事就這樣爛掉。你不想誇張什麼,可是只要你在,事情就比較不容易散掉。
你沒把這些當成成就,但這就是你帶來的東西。不用說,你自己知道。
沒有人能從這樣的姿勢看見什麼價值,也不會有人覺得這是一個姿態,這只是躺著而已。身體沒有展示的功能,沒有要對誰證明自己還可不可以,只是貼著地板,用整個人提醒自己:可以不動。這樣也很好。可以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說,不是要療癒,不是要結束,也不是要重新開始。只是先躺著。就這樣。
在野火燒完之後,你永遠會一直在。
你本來就在那裡。風過來,聲音斷了,光暗了一點,你還是維持著那個姿勢。沒有等誰回來,也沒有打算重來,只是還沒想要動。你坐著,躺著,側著,整個人貼著地板,像是那場燒不曾燒過你,只是剛好經過而已。那些燒掉的東西你看見了,但你不動聲色讓它燒得夠。你知道有些東西要燒乾淨了才會停止佔據。你不急著清理,也不想立刻重建,你只是等,等那些火自己停,等那些灰自己落下來。然後你會從灰裡面翻出還可以用的部分,一樣一樣撿回來。
這裡沒有人記得你撿過什麼,但那些被你留下的痕跡,還在。
你的破綻是因為你仍然毫無保留。你不會事先拿捏情緒的濃度,也沒有準備退路。你說話的時候是真的想被聽見,你靠近的時候沒有設防。你沒有安排自己出現的樣子,也沒有過濾那些跑出來的語氣。你只是照著當時的感覺,把自己放進去。所以你有漏洞,會說多一點,那些地方就是這樣被看穿的,是你還願意相信那一刻值得你這樣站出來,然後那些本來以為能好好交握的瞬間,就變成了你留下來的缺口。
但你不退縮。那些破綻都還留在你身上,你沒有剪掉它們,也沒有蓋起來。你讓它們在那裡,像是一種記號,一種你曾經相信過的形狀。
那不是你引來攻擊的理由。你沒做錯什麼,也沒多說什麼。你只是站出來直接靠近,明明白白地把自己放在了正中間。你無意要搶什麼位置,只是剛好那裡有人需要,剛好你還有力氣還能笑出來,你沒想過那會讓你變得顯眼,更沒想到那是他們後退的原因。你一直以為靠近會讓人放心,後來才發現,有些人會被你認真的樣子照出自己的空虛,你說得越清楚,他們越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準備;你做得越多,他們越覺得自己站錯了地方。那些攻擊不是針對你,而是他們在逃開你指過來的那段光。
你沒有辦法變模糊,也不想把自己藏起來。你不是在挑戰誰,你只是還沒學會怎麼安靜地退出。
還有很多地方會是你獲得攻擊的原因。你太快照出問題,指出盲點,又太迅速熟練地把漏洞補起來。你不高調,也沒搶話,只是剛好在正確的時間,把正確的東西做出來。你沒說他們錯,但你做對了,所以顯得他們什麼都沒做。你太安靜的時候,他們不習慣,只好說你新勳;你太明白的時候,他們不安心,因為那會把你的功勞照得太仔細。清楚到他們沒地方藏。那些目光裡的刺,不是因為你冒犯了什麼,而是你讓他們無法繼續裝作沒事。你不打算改,也不知道怎麼改。你做事的方式就是這樣,你說話的樣子就是這樣。你不是要對抗誰,也沒有想贏。只是你有一種自然會把事情攤開的能力,而有些人,剛好不能被攤開。
你正在修正對世界的態度與視野。那些變化沒有特別的起點,是在一次次把自己抽回來的過程裡慢慢轉過去的。你沒那麼快想說服誰了,也不再想每件事都給出解法。你沒有變得消極,只是知道什麼該讓過去先走。並非每個失控都要被處理、每個空白也都不一定都要被填滿,有人需要負責,你要是協助補上了,有人會失去成長的機會。於是你學會節省,讓自己可以走更久的方法。你選擇的策略一樣,執行的手段依然讓人看不下去,太直接、太快、太不留空間,只是看到問題,就往前伸手,不講程序、不修辭、不管順不順眼。他們看不下去的,是你太快切進核心,太早把結論說出來。他們想等氣氛好一點再處理,而你已經動手把事情拆開。他們覺得應該再觀察看看,而你已經開始補洞。你沒有想改,也沒有打算低調,因為你知道這種方式才動得了。
你知道這會讓你顯得突兀,也知道這種節奏不會讓每個人舒服。但你用得來,也用得準。你沒有花時間去說服,因為你已經在做。
那是別人給的眼光,沒有人說那樣會死。只是那個眼神一下來,你身上像是被灑上了什麼不該有的味道。他們不說什麼,但你知道他們心裡已經做出標記。他們裝沒事地往旁邊看,但那一秒的靜默還是掉了下來。你沒對抗,也沒轉走,只是站著,讓那視線整個穿過你。你知道那不會改變什麼,也不會馬上爆炸。只是會在空氣裡留下細微的轉折,讓一場原本可以平穩進行的事變得磕磕絆絆。你不問他們怎麼看你,因為問了也沒有答案。你只是感覺到,有些東西正悄悄從對話的邊界滑開。
你不動聲色,繼續做你的。你不是沒感覺,只是還不打算回應。
外界眼光成為一種空氣干擾,而你還沒選擇回身,還沒選擇離開,只是站著。
他們給的期待跟你給自己的一樣。久了,你也忘了這中間差在哪裡。是你先要求自己做得更好,還是他們太習慣你一直都好?那些期待混在語氣裡、日程裡、分工表裡,沒有明說,卻一清二楚。你照著做,甚至做得比他們更早、更快、更細,像是在搶一個誰都沒明講的標準。有時候你也會停下來想,這到底是你想這樣,還是你已經變成了他們想你這樣的樣子。你不怕做得多,只是不想再模仿那個從來沒說謝謝的期望。你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給過力,只是開始懷疑,這些力是不是都給錯了地方。
你沒說出口,也沒減下來。你還是照做,只是那個做的感覺,已經不太一樣了。
努力做事情,換來不好的結果會傷心。那是整件事往下塌的瞬間,你感覺到地面移動了,但沒有聲音。你坐在那裡,看著事情慢慢走向一個你明明早就避開的方向,卻還是撞上去。你還記得每個細節怎麼安排的,也記得當初做決定的時候你有多確定。這些都沒變,可是結果還是偏了。你沒有反應,只是把這些畫面一個一個收進去。你看著那些努力被當成背景,看著那段推動的節奏被歸在別人的帳上,看著你花掉的那些時間變成了什麼都沒留下。你知道這不是第一次,但每一次還是會痛。
那痛不大,卻會留很久。像是你身體裡某個地方被劃過,沒有流血,但會變得敏感。以後再碰到類似的情況,那裡就會先縮起來。
有些成果是你在別的事情之間順手做出來的。你沒特別準備,也沒有打算讓它變成什麼。就只是那時剛好有感覺、有空間、有力氣,手一伸,就完成了。那樣的東西反而最完整,沒有刻意經營的痕跡,也沒有外面那些推來推去的語氣。就是你,很乾淨地留下了一個你。他們說得好聽也好,講得難聽也好,你心裡都知道,那是你身體自己長出來的東西。不是隨便做,而是完全沒有壓力地發揮。你沒預料它會留下來,只是想把那一下子的狀態處理好。你沒對誰交代過,也沒回頭去修過,卻被一眼看穿,說這就是你。
你不常遇到這樣的時刻,但一出現,你就記得。你知道你真正的天賦,不在努力的地方,是在那些你不費力,卻剛好對的位置。
你還是很棒。你走過那些空場,接過那些快掉下來的事,沒有聲音,也沒有退。你站過很多次,都沒有記在自己帳上。那些沒被處理完的東西你記得,那些還沒講完的話你補過幾句,這些都沒有變少。就讓我先躺一躺,接受這些爽片的洗腦。那些主角在最亂的時候還能從容自在,那些故事裡的人可以不顧一切地帥一次。我知道我不是他們,但有時候,看見他們也像是在看一個自己可能的版本。
我一直很棒,跟電影裡演的一樣。只是這場戲比較沒音效,也沒有燈光。我的畫面比較暗,聲音比較小,但我也一直都在。
什麼都不要做,什麼東西都不要想。就讓我在地板上,靜一靜。那不是逃,是讓整個人貼近某種比語言還安靜的狀態,沒有對話,沒有責任,沒有非得要回應的東西。只有身體和地板對齊的那種實在感。這裡不需要表現,也沒有別人在看。就只是這樣靜靜地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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