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浪漫：落日飛車《QUIT QUIETLY》

飛車很容易讓我想到她，《QUIT QUIETLY》也讓我想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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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我坐在樓梯上抽菸，她跟我走在老街道上抽菸，她跟我靠在晚上的陽台欄杆上抽菸。她談起創作，談起喜歡的專輯，談起飛車，談起一些我們認識的人，也談起變老，談起我們都不再的那些時光，我們會說「年輕的時候」然後莞爾而笑，我們會說著只能私下說的笑話，說著我們認識的人變成不認識的人，然後一起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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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我的婚禮，她給我深深的擁抱，她抱我的時候有很多沒有說出口的話擠在我們之間。我們也走過了這麼多的不容易，有時候我會想，從那時候在師大公園的相互敲菸以來，我們也一起經過了這麼多年，我們真的變老了，浪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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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舞台上的樣子，她孤軍奮戰的樣子，她流下眼淚的樣子，她試圖跟我解釋自己如何捕捉文字的樣子，她寫下那些字的樣子，她用有形無形的樣子陪伴了我快二十年。「天啊，好老。」她會這樣說。但是我覺得這樣說的我們，其實很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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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老是敘事延展的過程，生活的片刻和絮語慢慢堆疊，就會變成記憶。有時候記憶重了，我們就想回到過去的鄉愁，所謂純粹的面貌；回頭檢視敘事自我生長的模樣，聆聽音軌裡的打磨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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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會侵蝕水泥，音符會浸濕日子，我想著，我們都在這個城市裡慢慢釀成自己的成為，總有孤單的時候，但最後每個人總會學習如何瀟灑地轉身。〈Wind of Tomorrow〉開場就讓我回到那個亂七八糟的客廳，我們承諾了想當然爾沒有實踐的每年一起跨年的想望，有時候我們必須明白，承諾的有效期限就是當下，當它自口中逸散即屬於完成式的時態，我們會一年年變老，我們不會總是一起跨年，但是我知道一定會有那麼一年我提議說想讓這首歌在凌亂但溫暖的客廳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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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lieve U〉輕快跳躍的節奏寫著雀躍的愛，但那句＂We’ll stand the test of time＂讓我微笑，不再年輕的愛就是會有這樣的加註啊，我們會知道時間如何經過彼此、也會知道有時候某個轉身我們就必須自己前行，有時候那樣的雀躍是相信已經見過時間的彼此，還依然願意保持信念，這樣的承諾孰輕孰重，可能都只會變成一句輕快的i‘m go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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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張專輯裡我最喜歡的是〈Mistakes〉。也是因為這首歌讓我想著所謂老人浪漫，歌詞讀起來跟高昂充沛的編曲放在一起讓我想起幽默，”life is so strange, people never change, we stumbled again on the same mistakes“ 還繼續相信著的我也是這樣嗎？我總是犯著一樣的錯，追尋著同樣的不可得，但是有時也自溺地認為這就是老人的頑固，不抱期望的追尋，並且希望自己的身影看起來不要太狼狽，甚至可以有一點瀟灑。那時候的我們也是這樣嗎？背著吉他，一手提著效果器箱，一手拿著啤酒夾著煙的我們，走在我已經不再經過的街道上，那時候的我們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嗎？當時的我們知道變老的自己也還是會再犯下一樣的錯嗎？可是，誰的踉蹌不是伴隨著某種華麗的登場呢，這樣的努力，很可愛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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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我第一次聽樂團們用萊卡為靈感創作，但是〈Satellite〉讓我想起當時跟我一起在坐在下完雨的路邊抽菸的她，以及當時她說出的那些話，那麼的不可知卻又堅定，我記得我想著，她看起來很孤單，所以那個晚上我給了她一個擁抱。有時候我們都是飄浮狀態，那樣片刻的孤獨會被切片下來晾乾成為標本，我們都會在生活裡處於懸置狀態，我想著對那時候的她來說，我所有能夠給予的，其實就只是一根菸的陪伴。兩根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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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把〈Bluebird〉傳給先生。
喜歡城市裡天剛透亮的靜謐，我放著這首歌，他剛好打視訊電話過來，我想著這真是再完美不過的時機，他問我在笑什麼，我什麼都沒有說，而是傳了這首歌給他。老人浪漫是彼此知道痛苦會成為日常的部分，一如其他部分交織而存在，我們明知危險也願意往對方走去，我們對一切了然如心，只是耐心等待承諾被時間兌現，讓逸散也隨它而去，有些時候我們不再揪著彼此說清道明，我們學會沒有輸贏，學會生命能夠交付給我們最珍貴的東西就是生命本身，我愛你，有時候一起變老就是所有能夠擁有的最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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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完這張專輯，朋友喃喃自語說，「大家真的都變老了呢。」我說，對阿。但是這樣不是很好嗎？我知道她所指的老是年紀的老，不是心態的老，又或許也有一點，但是正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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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車的訪談說，希望自己的瀟灑還有點浪漫。我讀到這的時候莞爾，這不就是老人會說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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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街道、那些地下室、那些聲響衝撞的日子，後來我們都成為怎樣的敘事，有那麼幾張面孔我再也沒有、也再也不會見到了，我想著，後來各自變老的我們，都還好嗎？他也會聽著這張專輯吧，這樣就好了，這樣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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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覆把《QUIT QUIETLY》聽了十幾次過後，我才想到，我終於把你放下了，老了的我很好，希望老了的你也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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