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7.02)

房东找了师傅上门测量厨房台面，打算在卖房前换一套新的台面，加速售卖的进程。

来人是一个五十岁的中年男性与一位二十一岁年轻男孩，一对师徒。

师傅吆喝人开门后，开始品评我门口的小草园来（因为没有花，所以暂称为草园）。看见我跑来开门，他不急着进来，热情地说了声“A，您好。”然后低头欣赏我种在泡沫箱里的一株葱。

“哎呀这个葱长得好啊。”他用指头挑起耷拉着的葱叶，违心地说。

前几天快递员随手就把快递盒压在它们身上，让本来就无精打采的葱，更郁郁寡欢了。

我穿着睡衣，正在房间美美地吃鸡饭，开了门打个招呼就要跑回房间：“A，你们随便看啊。”

老师傅没懂，以为我忙着带路呢，差一脚就要跟着我跑进了房间：“哎呀，你们这儿布置得还挺好。”

“AAA，那头儿，不是这儿，那头儿呢。”

客厅和厨房堆了各种要出二手的杂物，还有我做手工的工具，一个月没人打扫的公共区域也被褒奖。

我觉得来人狡猾，吃了两口不放心，和站在树枝上（我把路边锯落的大树枝捡回家，插在书桌旁的架子上，那里是小巴第二爱待的地方）的小巴比了个“嘘……”，还是跑回客厅，在墙后看着他们。

师徒二人光着脚（这脚不能要了），拿着伸缩钢尺各种角度比划：“这个你要这样量，量这个角，这里也要量到，知道吗？”

徒弟一言不发点点头，是没进过社会的青涩模样。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听明白了。

我发了一会儿呆，想到妈妈前段时间用这样的钢尺量窗台长度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将自己虎口划了个大口子。她对着伤口拍照给我看，看得我屁股发麻。这真是个危险的工具，妈妈已经买的是防割手的那一款了。

师傅又打开各个抽屉柜门看了看哪里是管道：“这个和我做的另一家是一模一样的，”说完看向我，也没有要做任何记录的样子，“那个，房东说还有个热水器要装？请问在哪里呀？”

房东觉得我用带螺母的贴纸固定热水器的方法有风险，还是决定让修理工来重新安装。我带他们去洗手间：“因为这个是我自己装的，我没有在瓷砖上打孔的电钻，所以暂时这样固定了两颗螺丝。”

师傅突然对我刮目相看，重重地拍了拍小热水器，眼睛钉在我身上，又两只手用力拔了拔，给热水器吓得够呛。

“AAAA，你，那个你别吓着热水器。”

“哎呀天呐，这个是你装的呀！电线是你连的呀！”

我点头……回想里面就三根电线，颜色标得清清楚楚，可以说毫无难度。不过基于他的油嘴滑舌案底，我也不太惊讶。

他像刚刚拍热水器那样，又重重地拍了拍他徒弟壮实的胸膛：“你看见没有！你看见没有！她自己装的这个呀，哎呀天呐，厉害的呀。一般女生不敢去动这个的呀。”

“时代不一样了。”我在心里这么说，我实在插不上话去。

他们走之前，师傅一定要给我一张名片。

“A? 你给我名片没有用吧。”我试图推拒。

“A! 怎么会没有，将来你买房子就想到我了是不是！”我感觉他很想拍拍我的肩，“来，我加你一个联系方式，你叫什么？”

“我姓L。”

“L……”他打完给我看一眼，“是这个L，对吧？”

我点头。眼见他把光标移到L前面，又加了一个“小”，于是我在他的列表里叫“小L”。

“你收好我的名片，你收好，好不好？你看，你看我的名字，我叫ABC，你呢可以叫我老A，也可以叫我C哥，啊，你叫我叔叔也可以的，我这么老了对吧，我97年读的大学，你看你看……”他说着说着沉浸到回忆里去了。

我低头看看名片，在国内和新加坡NUS各读过一个硕士，是我今年收到最厉害的名片了（今年就收到了这一张名片）。

把他们送出去，我锁门的时候，师徒两个人都和我说拜拜。师傅又看了一眼我的葱：“有事找我啊！我就喜欢会动手的人，A，真好！”

好好好，我好饿啊。

这几天我和果果都没有给洗手间的小垃圾桶套袋子，里面已经扔了几块洗脸巾，和几个一次性的隐形眼镜盒。

我看着黑色的垃圾桶，想起曾经我爸一时兴起的精致生活指令。

“垃圾桶不要套塑料袋，就直接扔，每天洗一洗。”

“买菜带篮子，不要拿塑料袋回家，也不要用塑料袋这一包，那一包地放进冰箱。难看，也不知道买了些什么。”

“家里洗手间买个浴桶，以后每天可以泡泡澡；阳台买个跑步机，每天跑跑步；客厅再买个按摩椅，每天回来按按摩。”

妈妈不置喙，我懵懵懂懂，爸爸活在精致生活中的一腔热情踢到棉花上。

谁让他对家里的家务是从来不动一根手指的？在他买了一套泡茶的用具后，妈妈说：“这个你要自己洗，我是不会给你洗的。”

于是泡完茶的茶具，可以留着茶垢，生了毛，放置一整年直到下一次有客人来家里才清理。看到客人喝茶，我都觉得我们家不太地道。

他的方针，他自己不动手，没人理会他。

而我爸也很抠门。我送给他的皮带他可以用到掉渣。所以后面他买的浴缸是个塑料的大桶，放也放不稳，爬都爬不进去。他买的通体大红的按摩椅也是杂牌，每个人用完都像被揍了。也很快闲置了。

这个家就这么慢慢变成我们都厌恶的地方。

晚上见了王安忆，好可爱的一个人，会单独写一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