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說聲告別｜卦象

雖然我在第一天嚴肅地說了逃跑不一定能換來自由，但來到歲末年終、考驗一關又一關，我還是難免會 EMO，也確實好想躺平。

當然這些都只是後話。

真正麻煩的是，我自己也知道這些反應是一種訊號，代表某些深層的東西在推著我前進，而表象的練習卻像是步步在逼我退出。後來我和幾個人間清醒的鏡子們討論我的狀態（他們是哪個角色並不重要，反正每次我碰壁的時候，總會遇到一個臨時出現的蘇格拉底。）我收到反饋是，每次我的抱怨都是一個無止境的循環。

「你確定你真的知道問題在哪嗎？」

好問題，我也想知道。試過、思考過、忍耐過。直到我靜下來檢討自己的時候，那效果倒是立刻出現，光是姿勢稍微調整一下，隔天就不腰痛那樣，我確實得到短暫又美好的成效，但我也知道那只是治標不治本。真正的問題沒有被碰到，只是被安撫，在我意識到更深層次的原因前，偏偏就在那段我以為自己已經比以前進步的時間裡，我突然又復發，頂嘴了。那個瞬間像是把我打回原形。原來我還是會在壓力累積到某個程度後，回到舊模式。於是就有了這系列裡一篇篇的檢討文，像急診紀錄一樣密集。痛苦嗎？當然痛，但也確實不可或缺。我必須承認，有些成長就是靠這樣的撞牆換來的，不體面、不愉快，但有用。

在我意識到這只是考驗前，原本整個七日書原本是為了告別現在的工作而寫的。累了，以為自己是到了該轉身的時候，我反覆思考留下與離開的意義，想把寫作當成一種向自己道別的儀式，寫給我一年後華麗轉身的我。只是卦象卻給了我一個相當清楚的訊息：

漸之進也，女歸吉也。進得位，往有功也。進以正，可以正邦也。其位剛得中也。止而巽，動不窮也。

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卦象沒有否定離開的可能，而是提醒我，決定需要更成熟的時機，而不是因為疲憊或委屈而倉促行動。

這個結果讓我重新檢視自己在寫的每一篇文章。第一天寫自由，第二天寫成熟，第三天寫頻率轉換，第四天寫復原，第五天寫投入與放下，第六天寫距離與成長。寫著寫著我忽然發現，我真正想告別的從來不是工作，而是我在這份工作裡曾經使用的那套心法：那些過度用力、過度燃燒、過度急著向世界證明什麼的自己。

卦象沒有給答案，我不是要丟下一份工作，而是要把那個舊的、緊繃的、被框架綁住的自己放下。新的能力、新的視野、新的策略會慢慢上線，而決定走或留，也會在那之後顯得更清楚。

告別從來不是離開，而是讓位，讓舊的我退場，讓新的我接手，至於要不要離職，那是下一個版本的我會更從容做出的決定。

局勢變化的很快，後來連續拿到了很類似的卦象，也在最爛的推演裡面拿到最吉利的劇本，其實一手爛牌也是可以打得一手好局的。

於是我不在糾結著問何日為己日，因為我相信卦象中的鴻雁正在上升只是遇到逆風，艮為山，為止。潛龍勿用，待機而發。

家人不齊，失其位也。

我願意等。

家人有嚴君焉，父父子子、君君臣臣。

天地運行有時像迷霧，但它的節奏卻比我們的焦慮明確得多，它看到的是整個局，破除了單一心情的困境，它知道你準備升級，但還缺最後的兩三塊拼圖，當你不知道前進後退的時候，這兩三塊，會是在現階段會得到，還是在你目前的位置才能磨出來的，都可以，因為他讀著你的心，給你想聽的智慧。

天地在幫你換跑道，但還沒換完，你會被推到更高的坡，待在學習區會很痛苦，但你願意等，就不會在鋪路到一半時自己跳下去，不但沒有退路，還會錯過原本要送到你面前的機會。

卦象的智慧是順勢，而非順從。是理解大局，而不是犧牲自己。

事情果然都磨成了理想中的樣子，雖然一開始不如我意，但正在朝我意無聲推進。現在的不舒服，是因為正在走向一個更大的版本，舊的殼撐不住身體，新殼還沒長好，所以會痛會悶會皺眉。

這些都是長身體的感覺。

所以我接受了建議，屈服著大智慧，與天地合作，與大勢合作，與未來的我合作。如果年末要告別，那就告別舊的版本；如果明年要前進，那就用新的自己去走下一段路。

而那一切，已經開始了。